花绸不听便罢,一听蹭蹭冒出火来,恼在杌凳上,半晌说不出话。韫倩渐渐止了哭,反来拉她,“你别急,横竖只要不休我回家,就还算好,别的倒不要紧,我在哪里都住得。”
须臾,花绸把气平了,拉着安慰她好些话,莲心端药来,她接了,亲自喂韫倩,“你告诉我,好端端的,孩儿是怎么没的?是不是那个樱九?”
“不是她。”韫倩抿着药摇头,帕子蘸蘸眼泪,“上回出了事,姓卢的心里就一直过不去,顾着我有身子,不敢打骂。可前日夜里,他吃多了酒,走到屋里来,非要歇在这里,我说我有身子,不便服侍他。他恼起来,砸了东西,骂我说:‘天杀的淫/妇,你少借故推我,大夫讲了如今已是不妨事,我晓得,你看我老了,心里恋着那年轻的。’我推他,他犯了浑,非摁着我做那档事,谁知中途就流起血来……”
说起这些,她已眼望成空,面色冷冷,只是戚戚双目里,幽恨满阗,再无泪水。
花绸心里大片大片地涌来酸楚,一碗药喂完她,锁眉愁叹,“出了那样的事情,如今孩儿又没了,你又再难有孩儿,我只怕姓卢的经不住樱九挑唆,把你休退回家,届时你更没命活。我早讲,那樱九心里怀恨,逮着时机,必定不肯放过你。”
闻言,莲心忙也坐到跟前来,“姑妈说这话是正理,我这几日一为姑娘的身子,二就是为这事情日夜悬心。我们家那太太,姑妈是晓得的,与姑娘是积怨积愁,只恨不得掐死姑娘,要是姑娘被休回家,不真真是羊入虎口,随她作践了?还请姑妈想个法子,在这里与姓卢的缠,也好过回去同太太缠。”
“那头可得消息了?”
“还不曾,”莲心忙摇头,“老爷也怕损体面,不曾向外头走漏风声。”
“就是姓卢的怕伤体面,那樱九也不肯甘休,必定要将事情散播出去,逼得姓卢的休了你们姑娘才罢。”花绸垂眸苦想一阵,忽地抬起头来,将二人睃一眼,“樱九是父母家人,可还在范家?”
“正是,当初姑娘出嫁,她那一房,只陪了她过来。”
花绸点点下颌,“那就是了,得想个法子,先将她的家人弄出来辖制她,叫她闭了嘴才好。”
众人焦心思虑,一时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只得暂且搁住。到下晌,花绸因不放心韫倩,打发个小厮去回了奚桓,夜里便要留宿在此。
几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这里法子还没想个周全出来,到晚夕,偏那卢正元走了来,倏忽生了变故。
第73章 . 纱窗恨(九) “没、没气儿了……”……
晚风送香, 绿窗透月,骨瘦弱对星辰,和着灯辉袅袅交织, 织成草黄的纱, 蒙着惨夜。
雕榻上铺着两层厚褥,一床锦被,莲心又拿来一个金织四角软枕放在榻上, 笑对妆台,“空屋子倒是多, 只是姑妈要与姑娘说话,睡得远了,反不便宜,请姑妈就在这榻上将就一晚。”
花绸在镜前解钗卸环,闻言扭头回笑,“不妨事, 就在这里, 椿娘进来没有?”
那韫倩恹恹靠在帐中, 始觉底下好些, 不似先前血流不止的症状,倒与月事一般, 稍稍有了些精神与花绸说话, “原该叫你与我一床睡的, 可我这床上铺了稻草草纸, 实在腌臜,只好委屈你睡在榻上。”说话吩咐莲心,“再拿两床褥子给姑妈铺着,仔细下头硬, 硌着骨头。”
“你此刻怎的,可好一些?”
花绸走过来,擎着灯照她的脸,虽还是惨白,眼中却渐渐凝神。又听韫倩说:“好了些,晚饭与你吃了两口,倒比前些时都有胃口,十分受用,血也渐渐止住了。”
她便放了心,走到榻上,见椿娘打帘子进来,“传话的小厮回来说,桓哥儿已经归家了,问姑娘在这里睡,缺些什么不曾,他使人送来。”
花绸翻翻眼皮,连连嗔怪,“他说的什么话,简直不讲理。我在韫倩家中,未必人还会委屈了客人不成?什么也不缺,真是白多心。”言讫掀了被子钻进去,吩咐莲心去睡,“你带着椿娘去睡,姑娘我看着,有什么事情喊你。”
两人出去,关了院门,便共往东厢屋里歇息。这屋里灯还未歇,花绸心里存着事,睡不好,韫倩病了这些日,也有些睡不进,两个人便来来往往地说话,无非是些酸言苦语,彼此安慰罢了。
外头是一轮上玄月,幽幽凄凄地散着光,夜中尚有余寒,凉意透骨,那卢正元却浑身燥燥的,大步流星步入府中。
因孩儿没了不自在,他连番在外头邀了几个朋友吃酒,今夜更甚,连吃了好几台,此二更天方回家。
原是要往樱九屋里歇去,可路走一半,左想来冲冠眦裂,右思来怒火中烧,怄得他三尸暴跳,五内焚火,非要到韫倩屋里,再要把那淫/妇骂一通才甘心。于是调转步子,夺了小厮的灯笼就往这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