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急道:“母后,我们这么着急得是要回建业吗?我……我也该跟貂禅婶婶他们说一声啊!”
李巧听儿子这么问,触动心事,眼圈又是一红。于是拉着儿子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说道方博脑中长了个恶瘤,正在等待左慈三人施术医治,生死只在须臾。李巧道:“瑜儿。你父皇此次能否得治续命,三成在人力,七成却要看天意,若是一个不好……只怕你父子永远没有相见之日了!你两位师公一到,本来就要给他开脑取瘤,只是你父皇他说什么也不肯,ri在病榻上忍痛,只说要我将你带来,见你一面,方可安心。”
方瑜听到此处,真是心如刀割,想到父亲在榻前受苦绵延,而台湾岛上此时却也是危在眉睫、水深火热,真恨不得将自己劈做两半。发呆了半晌,嗫喏道:“可是……”李巧道:“瑜儿。母后也知道,这么将你带走十分冒昧,只是事急从权,顾不了许多了。且不说你父皇早一刻医治便好一分,便是国政大事,也急需你这太子回去监国,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可耽搁,必须兼程速回!”
方瑜原本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要劝母亲带自己回去台湾,与吕雯玲等共抗倭寇的。可此时听母亲如此说,又忧心父皇病势,却如何说得出口去?只得默然。次日又飞,接连飞了两三日,大陆已是遥遥在望,方瑜的话越来越少,每日只是向东海深处眺望,想念吕雯玲等人。
这日入夜,母子二人又找了个海岛歇宿,吃过干粮,两人拣块柔软的沙地,升起火来,就地睡了。李巧连日疲惫,此时母子相见,心里塌实,转眼入睡。方瑜却对着火堆,辗转反侧,胡思乱想,说什么也不能睡着。恍惚中过了下半夜,隐约中却听见喊杀之声,震天动地而来。只见无数倭寇口中呼号狞笑,各举刀枪冲上岛来,漫山遍野皆是哭喊奔逃的台湾百姓。顷刻之间,岛民们纷纷倒在屠刀之下,鲜血染红了大海,妇女儿童的嘶喊哭叫撕裂了天空。只见吕布满脸鄙夷,对着自己冷笑道:“懦夫!逃兵!这岛上的无数生灵都是你害死的!我女儿也是你害的!”眼见貂禅拉着吕雯玲正自奔逃,却被无数倭寇围住,乱刀砍下,血肉纷飞,吕雯玲满脸血污,绝望得向自己伸出手来,凄声叫道:“太子哥哥……”
方瑜大叫一声:“住手!不可以!”一抬手,险些打翻了身边的火堆,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才知是做了个噩梦。再也睡不着,起身对着火堆余烬发呆。
东方发白,启明星动,天将破晓。方瑜看着熟睡中的母亲,前思后想,肝肠寸断,终于把钢牙一咬,主意已定。起身对着母亲恭恭敬敬,拜了八拜,泪流满面,轻声道:“娘!孩儿不孝……”
走到仙鹤身边抱住鹤颈,轻轻摩挲鹤翎,说道:“鹤伯伯,若是你载我回到台湾,我放你回来,你可记得道路再送我母后回建业?”那仙鹤十分灵异,居然连连点头,口中清唳一声,直透云天。李巧梦中惊醒,见儿子站在仙鹤旁边,问道:“瑜儿,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方瑜过去扶起母亲,说道:“母后,请恕孩儿不孝。我不能和你回建业,我必须立刻回台湾岛去。”于是将早川率倭人大举进犯,台岛情势危殆之事详细说了。李巧听得眉头深锁,听到早川的名字时全身一震,她当然更清楚中日之仇,前日南华老仙和于吉来到皇宫之时也曾提起倭寇进犯之事,她只道是寻常海盗上岛抢掠,以吕布之能当可轻易击退来敌;她一心只在丈夫身上,连日来也没细想,如今听儿子一说,对早川的图谋更是恍然大悟。
李巧急道:“既然如此,娘就更不能让你回去了!儿啊,你是当朝太子,一身系天下安危,如果你们父子有失,国家的天就要塌了呀!说什么,娘也不能让你逞匹夫之勇,回去为了一个小岛犯险,大局为重!”
方瑜垂泪摇头道:“母亲疼爱儿子之心,天高地厚,我岂能不知。但孩儿是非回去不可!国家的天不在我父子或一两个人的性命,而在于人心;一个人的天不在于死生安危,而在于大义。母亲,台湾岛的大米养育我五年,那片乡土看着我长大,我身为太子,身为中华男儿,守土有责,也曾立誓要与台岛共存亡!如果我贪生怕死,背信弃义,在这片土地最需要我的时候抛下岛上数十万民众回皇宫去安享太子之位和无限富贵,我想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李巧决然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行!你父亲生死未卜,如果你再出事,你……你让娘怎么办?”说着,流下泪来。
方瑜轻轻抱住了母亲,轻声道:“娘啊!自古忠孝家国不能两全。如果这事放在父皇身上,你说他会如何处置?”李巧一楞,抬头看着儿子英俊的眉眼,心中情不自禁的想道:“这个孩子,是多么象他父亲啊!”
方瑜道:“当年我离开京都之时,父皇持我之手,告诉我无论何时不可忘了自己是方博之子!若我父皇此时正在台湾,必然也会与我共抗贼寇,保土安民,舍生忘死,竭力以赴!我父皇此时若在,必当以孩儿今日的决定为荣!倘若我临阵脱逃,因私情废民族大义,又怎配再做父皇和母后的儿子?”
李巧泪眼迷离,心知无论如何再也劝不动这孩子,喃喃点头道:“是了!当初我嫁了你父亲,就当知道,我嫁得不是一个男人,而是这天下,这无尽河山。瑜儿,你长大了,娘……娘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说不出的欢喜骄傲!”
“娘……是孩儿不孝!”方瑜再也忍耐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