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展宏蹲了下来。拿着自己的钱包,道:“小妹妹,你弟弟没有偷钱。是哥哥刚才买他的花。忘了给他钱了。所以追过来给他。你看……”
说着,方展宏想也不想,把皮夹子里的一千多块整把抓了出来,放在手里卷成一团,然后左右张望到处找了找,终于眼睛一亮,在那个放玖瑰花的篮子里拿起一束花,把包着花枝尾部的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纸取了下来。迟疑着拿在手上看了看——那上面好象还花花绿绿的有些字。
方展宏定神看了看那张纸,长长的叹了口气。把那卷钱用那张纸细细地包好,郑重的塞到小女孩的手里,嘱咐道:“拿好了。小妹妹!一定要拿好了,现在马上回医院,交给妈妈,或者爸爸!记住,谁都不要理,直接交给大人,给妈妈交医药费,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和小男孩姐弟俩完全傻了,两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惊讶,紧紧盯着小女孩手里的那包钱,仿佛少看了一眼,这一切就会象一场梦一样,突然全消失不见了一样。
小女孩紧紧地攥着那包钱,几乎要把钱攥出汗来,终于回过了神来,疑惑的看看了方展宏,又看了看华蕾,连忙使劲的鞠了一躬,拉着弟弟转身就跑。
望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人群中,终于望不见了,华蕾有些怅然的回头看了看方展宏,忽然觉得这个人非常的陌生,忍不住脱口道:“就……就这样了?”
“啊?什……什么?”方展宏还没有从刚才的激荡心情中回过神来,本能的回头应道。
“大哥,那可是一千多块钱啊!你太阔绰了吧!”华蕾忍不住道:“你居然就把钱包里所有的钱就这么给他们了?你就不怕,这是两个职业的小乞丐,编了个天大的谎话故事来骗你地钱?”
“不会的。”方展宏叹了口气,摇头道。
“切,滥好人!”华蕾一言出口,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心里不是这么想地。怎么偏偏一开口就是忍不住要和方展宏抬抬杠,怄怄气也是好的。
“刚才要不是你同情心泛滥,钱包能被偷吗?谁知道不是个连环套?”华蕾还是忍不住抢白道:“你啊,就是个冤大头,哼!”
方展宏知道她是小女孩心性,也不和她争辩,蹲下去提起那个放玖瑰花的篮子,随手双拆下了张包着玖瑰花的纸,捋平了伸到她面前,道:“你看看这个。”
华蕾不明所以的拿过来一看,顿时楞住了——一张医院的红章绿字催款通知单。
华蕾入下这张纸,好奇的向蓝子里看去,只见里面皱皱巴巴的纸露出东一片西一角,看样子不是催款通知单就是医院的处方、清单一类的东西——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估计连张象样的纸都找不到。
“那……那你也应该带着他们去医院,证实一下。”华蕾不服气的强辩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把钱不小心弄丢了……那么小的孩子,能牢靠吗?”
“牢靠的。”方展宏恻然道:“一个能那么爱弟弟的小女孩,自然会拼命保护能救妈妈的钱。这么小的孩子,正是最敏感的心理时期,我们硬要跟着他们,会被以为不信任他们,把他们当作骗子或者小偷的!”
华蕾吃惊的看了看方展宏,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对啊,这个人……应该是反派啊!他帮着黑学校骗我们的钱啊!怎么……现在看起来想个好人似的?
“没想到。你连这都能考虑到。”说着,华蕾的语气竟前所未有的柔和起来。
“那是。”方展宏笑道:“因为,我也有过被人家当作骗子地经历。”
华蕾一征,忍不住哼了一声,刚要抢白,突然听见耳边一阵急促的喊声——“哥哥姐姐。哥哥姐姐……”
两人一起循声望去,只见远远的那对姐弟又气喘吁吁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
这两个小孩,又怎么了?
方展宏和华蕾刚要问,小姐弟俩已经跑到他们面前站定,姐姐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包钱。
“哥哥、姐姐……”这次倒是小女孩先开了口,叫了这两声之后,突然来了个非常正式的鞠躬,道:“姐姐说,你给的钱太多。我们不能白要,我们唱歌跳舞还给你们……”
“唱歌跳舞?还……什么还?”华蕾愕然。
小女孩认真的道:“我和弟弟、每天晚上都在天桥上、公车站、广场上给大家表演。唱歌和跳舞,赚钱给妈妈治病。还有买吃的……哥哥姐姐,我们唱得很好的,真的很好的。”
“好啊好啊!”方展宏拍手笑道,回头和华蕾相视一笑,心里无限温暖,微笑着低头对他们道:“欢迎欢迎。”
小女孩和小男孩互相看了看,姐姐嘴里还叫着一、二、三、开始!
两个小孩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在人潮熙攘的北太平庄下边唱边跳了起来……一开始,他们还唱了一两道别扭之极、荒腔走调地的大人的歌。渐渐地,小孩子特有的童真和快乐便在歌声中显露了出来——他们开始唱起各种各样的儿歌童谣,还有得是用他们家乡的方言唱的。尽管华蕾和方展宏都听不懂他们唱得是什么,却深深的被他们感染着。
姐姐一边唱一边跳着自编的几个不停重复的笨拙的舞蹈动作。弟弟一边唱一边认真的用脚打着拍子,有时候不小心打错了一个拍子或者唱错了一句话,两个就很认真的停下来重新唱一遍。
方展宏和华蕾看着两个小姐弟尽情快乐的唱着、跳着、突然觉得有种温暖柔软的东西在胸口荡漾地,两人偶尔对视的目光中也温馨了许多,华蕾打着节拍,方展宏帮着姐弟俩打着响指——这四个在旁人看来疯疯癫癫地傻瓜,就这么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这个快乐的黄昏。
也不知道唱了几歌,小姐姐突然停了下来。鞠了一躬,道:“哥哥姐姐,天快黑了,我们要去看妈妈了,我们最后唱一,就要走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弟弟,用手打了打拍子,两人一起唱道——
小冤家,你干吗,象个傻瓜?
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
你说过,爱着我,是真是假?
说清楚、讲明白、不许装傻!
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人说道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是我哎呀小冤家!
小冤家,听了话,哎呀哎呀!
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眨巴眨巴……
气的我掉转头,不如回家!
小冤家,拉住了我,这才说话。
张口骂伸手打、没说过悄悄话。没说过悄悄话。你不是倾吐了心中曲?你可知我的心乱如麻?
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
想着你,盼着你,心乱如麻!
千句话,万句话,喉头打架。
谁知道见到了你,只会傻……
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
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俏冤家!
一充满浓郁地方民歌气息的俏皮民谣唱罢,华蕾和方展宏两人竟不知怎么的,都有些忸怩不安起来。
尤其是当听到“真个叫冤家相遇路儿狭,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你是一对儿俏冤家”……还有“张口骂伸手打,没说过悄悄话……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想着你,盼着你,心乱如麻!”这几句时,华蕾竟不由自主的羞得满脸通红,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情不自禁的朝方展宏看去,却见他也在笑盈盈的低头望着自己,顿时心慌心跳的恨不得地上有个洞一头扎进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你一对俏冤家……
那对流浪的小姐弟什么时候离开的,华蕾和方展宏都有点不太明白了,只觉得四周围暮色逼人,天竟是渐渐的黑了。
幸亏天黑的及时,华蕾摸了摸烫的脸,心说奇怪我这是怎么了——要是被这个土匪看见我脸红成这样,不知道该怎么胡思乱想了!
正不知道怎么缓解着微妙尴尬的气氛,华蕾摸站自己的脸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笑道:“哎呀!糟!”
方展宏也觉得手脚有点没处放,这气氛倒象是当年第一次约女孩子上街看电影时的紧张和不安似的,忽然听她失声大叫,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方……老……师……”华蕾好整以暇的转身背着手,看着他戏谑着问道:“您现在还打算请我去太平涮坊吃涮羊肉了吗?”
方展宏一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钱已经全给了那对姐弟了,不禁哑然失笑,挠着头左右看了看,嘴里道:“不要紧,看看这里有没有银行,我卡里还有钱,取一点出来。”
“不用啦!”华蕾笑嘻嘻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只见身后的一排街店里,有一家馆子,招牌上写着“马大嫂酸辣粉、担担面!”
华蕾回头一指那家小馆子,笑道:“我看,还是我请吧!走,吃酸辣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