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借问盘中餐

且试天下 倾泠月 4699 字 2022-09-16

“栖梧早已习惯随遇而安。”凤栖梧也淡淡的道,走近,在榻前一张软凳落座。

“凤栖梧……栖梧……这名字取得真好!”丰息也在软榻坐下,目光柔和的看着凤栖梧,这女子总带着一身的凄冷,“栖梧家中可还有人?”

听得丰息低低唤着“栖梧”,眸中有瞬间的光芒,柔和而温热,衬亮那一张欺霜赛雪的玉容,明艳灿目,落入室中四人眼中,不由由衷赞叹。

“无家无亲,何处有梧,何处可栖。”声音空缈若随风飘落,凤栖梧的目光落在丰息的双眸上,似带着某种执着。

丰息闻言看着她的眼,那样的目光让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拂开凤栖梧额际的发,指尖轻画眉眼……眉如翠羽,眼若星辰,肤如凝脂,唇若花瓣……这一张脸不着丝毫修饰,自是丽质天生,冷冷淡淡却自有一种清贵气质。这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江湖十年,已很久未见这等干凈清爽的人物了。

“为什么?”丰息似呢喃的低问,问得毫无头绪,但凤栖梧听得明白。

任指尖轻扫那绝许不他人侵犯的容颜,感觉指尖那些些的温暖及那淡淡的清香,雅若幽兰。

凤栖梧轻轻合上双眸,喃喃道出:“因为愿意!”

是的,因为愿意!因为心愿意!

丰息指尖停在她下颌,微微抬起,叹息般的轻唤:“栖梧。”

凤栖梧睁开眼睛,那一双眼睛清澈如水,未有丝毫杂质,未有一丝犹疑,倒映着眼前的人,清清楚楚的倒映着。

仿佛是第一次这般清晰的看到自己,那双纯凈的眼中倒映出一双温和而无情的双眸,丰息到口边的话犹疑了,指尖收回,手腕落下,微笑,笑得优雅淡然,“栖梧,我会帮你找一株最好的梧桐。”

心一沉,剎那间刺痛难当,为何不是“为你种一株梧桐”?

“栖梧不大喜欢讲话,那便唱歌吧。”丰息倚靠在软榻上,他还是那个高贵若王侯的丰公子,脸上还是那历尽千年也不曾褪去的雍适浅笑,“栖梧的歌声有如天籁,让人百听不厌,我很喜欢的。”

很喜欢是吗?那也好啊,便让你听一百年可好?

“公子听过《思帝乡》吗?”凤栖梧轻轻问道。

“栖梧唱来听听。”丰息闭上眼,全然放松。

琵琶响起,嘈嘈如细雨,切切如私语,默默倾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清亮不染纤尘的歌声绕室而飞,从窗前飘出,洒于江面。

江面宽广,阳光明媚,几丛芦苇,几叶渔舟,夹着几缕粗豪的渔歌,再伴着几声翠鸟的鸣啼,便成一幅画,明丽的画中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烟,若飞若逝。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一丝纵被无情弃也不羞的无怨无悔丝丝缕缕的痴缠,缠在江心,任是风吹也不散!

南国泰城。

此城地处南国南部,再过便为尔城,尔城乃边城,与皇国相邻。本来尔城过去还有戈城、尹城,但都在五年前的“戈城大战”中为皇国所吞并。

“好了,总算到泰城了。”

泰城门外,风夕抬首看着城门上斗大的字感叹道。

“朴儿,你快点,咱们进城吃饭去。”回首招呼着一步三移的娇少爷。

“你有钱吃饭吗?”韩朴抱着空空的肚子有气无力道。

两人此时倒是干凈整洁的,除了韩朴面有菜色。

“没钱。”风夕拍拍布挨布的口袋,答得十分干脆。

“没钱你怎么吃饭?难道你想抢?”韩朴直起腰道。

不要怪他出言不逊,而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觉得任何不正常的行为安在风夕身上才是正常的。

“抢?”风夕怪叫一声,直摇头道,“怎么会,我堂堂白风夕岂会做这种事!”

“你做的还少吗?我家的药你偷的、抢的还少吗?”韩朴撇撇嘴道。

想当初他对白风黑息这两位大侠多么景仰崇拜啊,可现在看到了他们的真面貌,只觉得这所谓的大侠啊,有时跟无赖也差不多。

“嘿嘿,朴儿,关于你家的药的事,那叫做行善。”风夕干笑两声,“至于今天吃饭的钱,我会弄到的。”

“怎么弄?”

“跟着我走就行了。”风夕瞄两眼韩朴,笑得别有意图。

被她眼一瞄,韩朴只觉着脑门一凉,颈后寒毛直竖,直觉不妙。

“快走呀,朴儿,还愣着干嘛。”风夕催促着他。

韩朴无可奈何,只得跟在她身后。

两人拐过两条街,前面街道十分的热闹,行人拥挤。

“到了。”

耳边听得风夕一声叫喊,抬头一看,前面一个大大的“赌”字。

“这不是饭店,是赌坊!”韩朴叫道。虽然先生授课时,他总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但这“九泰赌坊”四字还是识得。

“我当然知道是赌坊。”风夕一拍他脑袋,指着赌坊的牌匾道,“听说这‘九泰赌坊’是这泰城内最大的赌坊,口啤不错,从不欺压诈骗!”

“你难道想靠赌博赢钱吃饭?”韩朴猜测着她的意图。没费什么心思去想这号称武林奇侠的女人竟然会赌博。这几月的相处,他已见怪不怪了。

“朴儿,你不笨嘛!”风夕赞赏道。

“你没赌本怎么赌?”韩朴狐疑道,才不被迷汤灌醉,每当她夸将他时,也代表着她在算计他。

“谁说我没赌本啦。”风夕笑眯眯的道,脸上笑容此刻与丰息有些象。

韩朴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眼光落在她额际的那枚雪玉月上。

“难道你想用这块玉月作赌本?那还不如当去当铺换几片银叶保险。”只不过‘素衣雪月’乃她的标志,她若输掉了怎么办?这样的雪玉月世上也只一块吧?就象那个黑丰息的墨玉月也只一块。

“这东西呀……”风夕指尖轻抚玉月,有丝惋惜道,“这是家传之物,不能当的,否则我早把它换饭吃了。”

“那你用什么作赌本?”韩朴小心翼翼的问道,同时稍离风夕三步远的距离。这一路来,他身上能当的早当了,最后只留那一柄爹爹给他的七宝匕首,决不能让她拿去当赌本,若输了,以后去了地下,会被爹爹敲破脑袋的。

“跟我来就知道了。”风夕手一伸便抓住了他的手,连拖带拉,把他拐进了赌坊。

一进赌坊,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难闻的异味及震天的叫喊声。

“我们就玩最简单的买大小吧。”风夕拖着韩朴往人堆里挤。

韩朴一手被风夕抓住,得空的一手便捂住口鼻。

现在虽是十月末了,天气很冷,但赌坊里封闭着,只余一张大门开着,人却十分的多,因此空气不好。想他自幼娇生惯养,这些日子跟着风夕虽餐风露宿的,但并不从真正接触过这些低下层的人。此时耳中听着他们粗鄙的叫骂声,眼中看到的是一张张交缠着欲望的贪婪嘴脸,鼻中闻着他们几天几月几年不洗澡的体臭及汗酸味,胸口一阵翻涌,好想立时离去,偏偏手被风夕抓住,动弹不得。

而风夕却是拖着他左穿右插的钻进人群,终于让她挤进了圈中。

“快买!快买!要开了!要开了!”庄家还在吆喝着。

“我买大!”风夕一掌拍下。

这一声清清泠泠的叫声把众赌徒都吓了一跳,一个个眼睛都从赌桌上移到她身上。

一瞬间,本已分不清天南地北、已记不起爹娘妻儿的赌徒们便仿若有清水拂面,一个个激灵灵的清醒过来,一双双发红的眼睛看着眼前这白衣长发的女子,清新素凈如水中青莲,那样的一张清绝红尘的脸,亮如寒星的眼中闪着一抹戏弄的讪笑,看得众人几疑梦中,这人什么时候从九天上掉下来的?

“喂!我买大呀!快开呀!”风夕手一挥,一股清风挥醒了还在傻愣着的庄家。

“哦……仙……姑娘……这……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庄家回过神来支唔着。

“为什么我不能来?”风夕手又一挥,长指指向周围的人,“他们都能来,我当然能来,你倒是快开呀!”

“姑娘,这不是女人玩的。”旁又有人劝说道。

“为什么?”风夕眼一斜,瞟向那人,那人给她眼光一扫,不由垂下头,“东朝哪一条律法规定女人不能赌钱?还是南国有律法规定女人不许进赌坊?”

这?确实没有明文规定。众人想道,但出生至今,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女人进赌坊,大声吆喝着赌钱,真的是此生仅见啊!

“既然没有,那我就可以玩啦!”见众人语塞,风夕指向庄家,“喂,你倒是快开呀!等半天了!”

“这个……姑娘……你赌什么?”庄家无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