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二十二日,共有一千多人参会,经过太音、太律、太宰三关会试,共有二百人脱颖而出,得进紫英殿。
二十五日,女王在紫英殿召见这二百名英才,亲予面试,终从中选出五十名佼佼者,当场量才授予官职。
而另一百五十名落选者,虽有失落,却也开怀,能进国人一生也进不得的紫英殿,这对他们来说已是一种殊荣,更能亲眼见到清艳高华的女王,亲聆其妙音德言,这是他们三生也不敢想的幸事,更甚至,女王最后还亲赠他们每人一卷书、一支笔及一柄宝剑,言曰:书育人、笔言志、剑卫国!
这最后之举,令这一百五十人一扫失落,只觉得身心俱充实快乐,虽败犹荣!而他们返乡后也更受乡亲的敬重,这些人后来或开馆授学以育后人,或以己身之力为乡民谋善创业成为地方乡绅名士,又或周游边国夷族宣扬风国文化、笔述各地风土人文、奇景异事遗惠后人……
七月,含露殿前的德霖池开满了莲花,红的、粉的、白的,朵朵绽放,莲叶依依,阵阵莲香盈绕宫前。
好容易偷得半日闲情,惜云脱去那繁复的王服,着一袭素白的长裙,在王宫中随性而走,不知不觉中便走至莲池前,遥望母亲生前所居之处,似不论母亲生前或生后,这含露殿都是那样的安静,那亭亭莲丛中,似依稀可见母亲那幽怨抑郁的身影,无声的微微一叹,移步走近,那清香扑面而来。
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神情有些微征的看着这满池的娇莲,伸手掬一朵白莲,指尖点着嫩黄的花蕊,手腕一动,似想摘下这朵花来,却不知怎的,手一软,忽又放开了,看着那花儿在空中颤悠几下,然后静然玉立,不由勾唇盈盈一笑。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转头看去,但见内务总管裴求领着一帮内侍、宫人远远走来。
“王,您怎能独行,身边连个宫人也不带,若有什么需要,岂非不便。”裴求躬道。
惜云闻言只是一笑,这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裴总管,似乎总当她是个小孩子,站起身来,目光微恋的看一眼满池的莲花,然后转身回走。
昱升宫前,惜云终于止步,回首看着一直跟在身后却神色犹豫的裴求,微带一丝浅笑问道:“裴总管,你有何事要与我说吗?”
“嗯?”一直垂首前走的裴求料不到王会突然停步问他,不由一怔,然后有些嚅嗫道,“其实是小事,自先王去逝……自王归来……王一直这么忙,难得今日清闲片刻,老奴……老奴不忍……”
“好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惜云摇摇头打断他道,就立在宫前高高的台阶上,极目眺望,可也只能望到那连绵的宫宇,唯一能看到的宫外,便只是抬首的那一抹蓝天白云。
“是。”裴求微微一躬身,“当日先王逝去,王出征前曾再三吩咐老奴,王不在其间王宫内之人一律不得出宫,若有违者以犯宫规抓下,待您回宫再处置,您走后,虽未有人偷溜或强行出宫,但也有几人曾向老奴要求出宫,老奴未曾答应,因他们都只是请示老奴,所以老奴也就未将之下狱,只是暗自记下他们之名,想待王回宫后再行禀报,只是王归后,先是忙于先王葬礼,后又……后又政事繁多,老奴一直未有机会禀报,只是老奴想当日王既再三叮嘱,那必有深意,所以……”
“想不到我所料还真不差。”惜云闻言微微有丝感叹道,“那些想出宫的都是些什么人?平日侍于何宫?”
“一共有五名,都是内侍,一名侍于英寿宫,三名侍于珍膳宫,一名侍于霜痕宫。”
“侍于英寿宫?”惜云目光微闪,然后问道,“那个叫什么?”
“沙小日。”裴求答道。
“沙小日吗?将他带来,本王想见见。”惜云淡淡的道。
“是。”裴求退下。
不一刻钟,裴求便又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名年轻微胖的内侍。
“拜……拜见王!”那名内侍一把跪于地上。
“你叫沙小日?”惜云足尖踩着那鲜红的丹阶,目光沿着鞋尖移至那台阶下的沙小日。
“是……是,奴才叫沙小日。”沙小日有些战兢的答道,似为王威所摄,一直垂首。
“你是哪个宫的?”惜云依然不咸不淡的问着,好似与他闲话家常一般。
“回王,奴才是英寿宫的,曾侍候过先王。”沙小日轻轻答道。
“喔。”惜云微微颔首,“想来你对先王的病情也是十分了解吧?”
“呃?”沙小日有些不明所以,先王都安葬近两月了,不知王为何会突然问及这个。
“本王问你话呢。”惜云声音轻轻淡淡的,却自有一种迫人的威仪。
“是……是……奴才是先王近身内侍之一,所以先王的病情奴才稍稍了解。”沙小日赶忙答道。
“沙小日,你去过华国吗?”冷不防惜云忽又天外飞来一句。
“华国?”沙小日一惊,眸光偷偷上扬,想看看王现在的神色,可半途却遇上惜云扫视而来的目光,当下心头一震,神色一乱。
“你去过华国吗?”惜云再问道。
“奴才没有去过华国,奴才十四岁进宫,一直侍于英寿宫内,平日偶得假日也只是回家看看家人,从未出过风都城门,这一点裴总管也知晓。”沙小日力持镇定,娓娓道来。
“是吗?”惜云忽笑笑,抬步走下丹阶,一步步靠近阶下跪着的沙小日,淡淡问道,“那这是什么?”
话音落时,沙小日只觉得头顶一松,然后头发散下一大络,抬首看去,只见惜云手中握着一支青玉发簪,不由心头一凉,“这是……奴才的发簪。”
“我知道这是你的发簪,只是你知道这是什么发簪吗?”惜云再笑笑,笑得温和无比,可沙小日却只觉得那笑容仿佛是透过千年冰峰传来,带着沁人心骨的寒意。
“这……这就是一支普通的青玉簪,是……是奴才上次出宫时在集市上买得的。”沙小日垂首答道,手却不由自主的微微抓紧。
“裴总管知道这是什么发簪吗?”惜云又问向一旁的裴求。
“那是……昆山青玉簪吧?”裴求看一眼发簪,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是这样的吗?沙小日。”惜云手微微抬起,让那支玉簪立于阳光之下,剎时,那一支玉簪在阳光之下便如一泓缓缓流动的青水,青碧一片,令人视之如饮甘露,身心一阵清凉。
“是……是……”沙小日也看着了阳光下的那一泓青水,脸色一片灰白。
惜云垂眸瞥一眼沙小日,似有些遗憾道,“看来你们眼光都不太准,若我没看错,这一支青玉簪乃以华国境内桑山独产的青泓玉所制,这可是相当相当名贵之物哦。”
“是……是吗……还……还是王有眼光……这……这样看来……奴才……奴才……”沙小日语气有些不稳,断断续续的竟是说不完整。
“这青泓玉出世极少,所制之物万金难买,记得仁已十二年,华王曾下令‘桑山青泓玉非王命不得开采,非王室之人不得佩此青泓玉’而集所有出世之青泓玉于王宫,华国民间不敢再采再藏此玉,即算是我们风王室也只存一株青泓玉所雕凤尾竹,可是……你怎么会买得到这一支青泓玉簪呢?华国也买不到的东西你竟在风国买到了?你一月的俸禄有多少呢?好象只有二银叶吧?”惜云手垂下,摊在沙小日面前,掌心的青玉簪此刻不再清凉如水,而是散发着从地狱传来的寒煞之气。
“奴才……奴才……”这大热天里,沙小日却全身颤栗,哆哆嗦嗦说不完整一句话,偏偏衣衫背部却是湿了一大片。
“这青玉簪真是你买的?还是有人送你的呢?”惜云淡淡的问道,面色静然看不出丝毫愠色。
“不……不是……是……是……”
“不是什么?又是什么呢?”惜云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浅笑,只是双眸目光如针。
“是……是……华王派人送给奴才的。”沙小日扑通趴在地上,“王,奴才该死,奴才不该接受华王之物,奴才不该替他……不该……奴才……”
“沙小日,你是风国人还是华国人?”惜云却未有丝毫惊诧之意,反而打断他问道。
“奴才是风国人。”
“那你的父母是风国人还是华国人?”
“他们都是风国人。”
“哦?那你的祖父母又或你祖上可有人是华国人?”
“奴才……奴才世代都是风国人。”沙小日闭上眼匍匐在地上,一种灭亡的感觉从头而来,这一刻他忽清醒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来都是风国人呀。”惜云淡淡的点头,目光移向一直静候着的裴求。
“王,您要如何处置?”裴求上前一步请示。
“忘宗弃国者,斩!”惜云的声音忽冷如冰窖寒风,在场之人皆是全身一颤。
而地上的沙小日却已摊成一滩烂泥,晕死过去了。
远远的,一名内侍急急跑来。
“王,宫外有一自称是您的厨师的人求见。”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可一至跟前却只觉得此处气氛十分冷肃令人打颤,不由赶紧收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