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花封在这塔中,这也算送我?”惜云起身走至塔前道。
兰息一笑,起身走至她身边,然后伸手在塔之六角角顶各自轻轻一点,那水晶塔便似开门一般分两边轻轻打开,一株黑白并蒂兰花亭亭玉立于室中,一股清雅的兰香瞬间溢满一室。
“这株‘兰因璧月’只有我们两人可赏可闻!”兰息移目看着惜云道。
“‘兰因璧月’?”惜云轻轻念道,心头一动,转眸看着兰息,“兰因……难道你不怕成絮果吗?”
“它是‘兰因璧月’,绝非兰因絮果!”兰息平淡的道,可语意却是坚定的。
看着他额际那枚墨玉月饰,抬手轻轻抚着自己额上的雪玉月饰,“兰因?璧月?兰因……璧月……唉……”末了却是长长一叹,这一对玉月能璧合生辉吗?能在三百年后重合一处吗?
那叹息未落,“喵”的一声脆响,只见软榻上薄薄的锦被中钻出一只雪白的小猫,滴溜溜的转着一双碧玉似的眼睛看着室中花前并立的两人。
看着榻上的那只白猫,惜云眉头不易察觉的微跳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退离兰息几步, “怎么你床上钻出的不是美女?”
“美女嘛……”兰息长眉一挑,双眸紧紧锁在惜云身上,似想在她身上找寻什么,奈何她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不悦与……酸意!
惜云抬眸看一眼他,唇略微抿,似笑非笑,“如何?”
说话间,那白猫“喵喵喵”的叫着,跳下软榻,向花前两人走来。
兰息微弯腰,伸出左手,白猫轻轻一跳,便落在他掌心,“喵喵”的在他掌心轻轻一舔,然后缩成一个雪球似栖在他掌中。
在那白猫跳入兰息掌心的那一瞬,惜云即刻转首,眸光落在那株“兰因璧月”上,脚下移步,退离约一丈远。
“你不觉得它也是个美人吗?”兰息淡淡的笑着,一边伸指逗弄着掌心那雪绒花似的猫儿,呢呢轻语着,“琅华,琅华,你也是个美人的。”
“琅华?”惜云略一沉吟,微微摇首,似颇为惋惜,却不知她惋惜的是这名安在这猫身上,还是惋惜这猫儿取了这么一个名。
“我倒觉得很贴切呢。”兰息走近她,将掌中猫儿递到她面前,想让她瞧瞧,这样漂亮的猫确实可称为琅玕\之花,可手才一伸,眼前便一花,待再看清时,却见她已在一丈之外,那种速度比之当年她抢他的琅玕\果还要快!
“这猫若叫‘琅华’,那以后我再也不要吃琅玕\果了!”惜云手探入袖中,指尖之下是一粒一粒的鸡皮疙瘩。
“呃?”兰息一愣,这个可谓天下间最好吃的人竟然因为一只猫叫“琅华,而放弃人间仙果“琅玕\果”?细细看着她,眸中幽光一闪,然后轻轻笑起来,“十年来我一直想找着你的弱点,可是却从未想过,你竟然……呵呵……你竟然怕猫!”
“什……什……么……我……我怎么会怕猫,我只是讨厌猫!”心思被戳破,惜云那张一直云淡风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略有些口吃,只是说到最后又理直气壮起来,仿佛她真的只是讨厌猫而已。
“你竟然怕猫?你竟然会怕猫?你怎么可能怕这种东西呢?”兰息却犹是喃喃道,目光看着惜云,有着惊异……及一丝欣喜───原来强如她也是有着弱点的,也有着害怕的东西!
“你……你这只黑狐狸!果然是物以类聚!狐狸跟猫同卧一榻……哼!倒也正常!”惜云再后退两步,搓了搓自己的手,眸光犹是盯着白猫,似怕它突然跳向她。心里却也是郁闷至极,想她在武林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白风夕,在战场、在朝堂是叱咤风云的风国女王,可是……她却怕着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东西!
兰息微微一笑,看着她,眸光雪亮,似能穿透她的心思,片刻后,他移步走近窗边,然后后一拋,那白猫便拋至了窗外,回转身道:“你与它,我当然弃它取你!”
惜云一直等到那毛绒绒的让她心头发毛的东西消失在窗口才放松下来,待听到他的话,不由抿唇一笑,可才笑一半忽醒悟起他言后之意,不由心头一跳,脸上一红。
兰息看着不由一痴,脸红?认识她十年,从未见过她有此女儿之态,每每总是她逗弄得别人脸红耳赤,可是此刻……这玉颊晕红,如霞镀雪云,尽显娇艳之美的佳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个人竟因他一语而娇羞?!
此刻的娇美让他心动,可最让他心为之窃喜的却是……那羞红的脸之后所代表的……想着心头不由一荡,移步走近,伸手轻揽佳人,轻轻的柔柔的唤着:“惜云……”想将佳人拥入怀中。
“公子重伤未愈,还是好好休息,惜云就此告辞。”惜云却手一伸,极其“温柔”的拍拍兰息左肩,引得兰息“咝咝”吸着冷气,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顿时,满室的柔情蜜意、满室的温馨气氛便破坏殆尽。
“我怎么会选你这种女人?!”兰息抚着肩,看着“仪态高雅”、姗姗而去的惜云喃喃自语着。
“我不是你选的,是你死皮赖脸求来的。”一丝细细的蚊音清晰入耳。
“这女人……唉……”兰息抚额长叹,可心头却渗着丝丝甜甜的喜悦。
丰王丰宇一共有八兄弟,他排行第七,但他却以侧室之子、末冠之位而登王位。至而今,他已在位三十九年,且年近六十八岁高龄,而所有的兄弟也仅剩与他一母同胞的八弟寻安侯丰宁。
他有两位王后,三十二名姬妾,共生有二十四名子女,十位公主,十四位公子。
第一位王后乃帝都嫁来的倚歌公主,但其早逝,仅生有一子,即在她逝后立为世子的兰息。兰息在丰王所有的子女中排行第十二,在诸公子中排行第三,他虽非长却为嫡,其母贵为皇室公主,地位高于丰王所有姬妾,与丰王都可平起平坐,所以兰息立为世子在朝臣、百姓心中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再加上他不但仪容出众、才智不凡,且为人温雅谦和、礼贤下士,处事沉稳果断、贤明公正,且施仁术,德被四方,百姓十分拥戴,所以在丰国人眼中,他早已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
第二位王后百里纤丝,乃丰王昔年讨伐齐桑时,齐桑王敬献的美人,其甚得丰王宠爱,乃至倚歌公主去逝后即立为王后,共生有七公主、九公主、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七公子六名子女。
而其余诸公子、诸公主皆为姬妾所出。
自和约之仪丰王、兰息遇刺,丰王虽降王旨由王弟寻安侯主政,朝局虽似平静,但其暗流汹涌。而寻安侯却秉着一贯的不多行一步、不多言一语、不多做一事的行事风格,只每日例行前往昭明殿一次,听各朝臣禀报政事,却总是不置一词,朝臣问得急了便吐一句:“各位皆非新人,以前怎么办的现今照着办就是了。”
而对于当日刺杀大王与世子的刺客,还留有三名活口关于天牢大狱中,国人皆是十分爱戴大王与世子,对于刺杀的刺客深为痛恨,皆联书上奏,要求将其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但丰王却下旨,令寻安侯务必要严办此案,其意自是要将刺客背后的主谋揪出,以绝后患。
只是……这些主谋岂是那么容易揪的,而且即算找到了,能揪吗?每日回到府中,寻安侯便为此事发愁。
此次办案,竟是十分的顺畅,本以为那些江湖人是宁死也不屈的,可是才一提审,从刺客口中套不出消息,可却从刺客身上“掉”出了让刺客自己都惊诧不已的线索!循着那线索,一步一步的,所有的情况、所有的证据竟是一一清晰、一一到手。就好似有人早就安排好了一样,他只需踩着脚印前去,然后便到达那个藏有答案的地方。
想要怀疑那些证据与答案却是不能的,国中的局势、情况他自是一清二楚,会有今日这个结果他也早就料到了,只是到了最后他却犹是心惊且胆颤!为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心惊,为那个人的谋划手段而胆颤!
可是真要揭开那一层幕布吗?要让那个答案现于世人眼前吗?
“爹爹为何事在发愁?”一个眉清目秀的锦衣少年走了进来,有些关切的看着寻安侯,“近日回府,爹爹总是愁眉不展,难道朝中有何事让你烦恼吗?”
“苇儿。”寻安侯抬首看一眼来人,微微展开眉头,“你不在书房读书,跑这来干嘛?”
“孩儿功课做完了。”少年正是寻安侯幼子丰苇,“爹爹,有什么事难解决吗?这几天大公子、四公子他们来拜访你,你总是避而不见,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如说出,让孩儿替你分忧!”
听得这样的壮话,看着爱子跃跃欲试的神情,寻安侯不由有些好笑。
“苇儿,你还太小了,朝中之事……”
“朝中之事太深奥、太复杂了嘛!”丰苇却不待父亲说完即接口道,一脸不服气的神情,“爹爹,孩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比起儿子的激动,寻安侯却是一脸平静,伸手拍拍爱子的肩膀,目光柔和而慈爱,“十六岁真的不小了,那两个人,十六岁时,已经可以一手掌控……”说着却又停住了,怜爱的抚着儿子的头,“苇儿,爹爹现在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再过些年,你就会明白了,朝局啊……那个位置啊都是沾不得的,爹爹但愿你庸碌一生,至少却是平安一生!”
“爹爹,你说些什么啊?孩儿听不大明白。”丰苇皱着眉道。
寻安侯却一笑,“不明白也好,这个丰国啊,无你插手之地!”
“爹爹,那可不行,我跟世子哥哥约好了,等他当王后,我要给他做大将军!领千军万马替他开创太平盛世!”丰苇边说边做着拉弓射敌、挥刀砍人的动作,一脸的兴奋之情。
“世子……他跟你说的?他对你……”寻安侯凝着眉看着爱子,“他……”
“世子哥哥对我可好了,他教我剑术、教我骑射,还教我兵法,而且他比……”说着小心翼翼的瞄一眼父亲,见他正认真的听着,便似受到鼓励一般,兴致勃勃道,“他比家里所有的哥哥都聪明能干!他什么都懂都会!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而且他虽贵为世子,但对所有的人都是那么温和有礼……他还称赞我很聪明很有潜质,将来定是栋梁之才!而且他还说……我才应该是他的兄弟!”
“他说你才应该是他的兄弟?”寻安侯看着儿子,那一脸的崇拜、自豪,一双眼睛因着兴奋格外的亮,眼中只有纯然的向往,干凈得没有一丝阴霾与杂质,那个人,那个心计比天还要高的人肯这般对他,是因为这颗干凈的心与这双纯澈的眼睛吧?
“是啊。”丰苇点点头,“爹爹,孩儿才不要庸碌一生,孩儿要跟着世子哥哥做大事,孩儿要英名传千古!”
“哈哈……哈哈……”对于儿子的狂语,寻安侯不由放声而笑,却非讥笑,只是一种似有些高兴又有些伤感的笑,“罢了,罢了,你要如何便如何,我也看不到那一天的。”
“爹爹,你不高兴?”丰苇疑惑的看着大笑的父亲。
“岂会,你有此大志,爹爹岂能不高兴。”寻安侯拍拍儿子,眸光却带着忧思,“只是他之心机比起那个人更胜一筹,你啊……”
“心机?谁啊?你说世子哥哥吗?”丰苇歪着脑袋想想,“怎么可能啊,世子哥哥待人那么好,他怎么可能算计人,倒是那个四公子……”
“苇儿!”寻安侯猛然喝止住儿子,待看到儿子略有些委屈的神情,不由长叹,“罢了,爹爹还有事要做,你去……去看看你的世子哥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