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是凄声厉吼。
城楼城下,血流成河,尸陈如山。
正是角声满天,甲光夺月。
那一战,直到东方吐白,双方才堰旗息鼓。
暗淡的天光下,放目望去,只见旌旗半卷,脂血凝紫,到处是断损的刀剑,散落的盔甲,以及死相惊怖的士兵的尸首。
秋意遥立于南门城楼上,看着城楼城下满目疮痍,不由深深叹息,疲惫而忧伤,却亦无可奈何。抬首间,一阵晕眩袭来,不由身形一晃,蓦然身后一双手伸来,扶住了他。
侧首,入眼的是风辰雪那张冰清素颜,纤长的黛眉此刻微微颦起。
“我没事,只是稍有点累。”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想让她安心。
风辰雪反握住他的手,在这样的夏日,他的手凉如玉石。“先去歇息一下,此刻山尤断不会再攻城,若真来犯,我替你守着。”
秋意遥微微一笑,“好。”
两人相携离去,下得城楼,便见燕云孙匆忙赶到,身后跟着孙都副、燕辛及数名侍卫。
看着秋意遥青甲上溅染着的血色,再看他眉间难掩的倦意,燕云孙心头一沉,立时道:“意遥,你去歇息,余下的交给我。”
秋意遥点头,想答话,却觉胸间气闷异常,握着风辰雪的手不由一紧。
风辰雪面色微变,目光一瞬燕云孙,燕云孙顿时会意,“燕叙,侍候秋公子去歇息。”
“是。”燕叙赶忙上前,与风辰雪一左一右扶着秋意遥离去。
迎面淳于文渊与淳于兄妹走来,昨日一整夜,兄妹俩跟随父亲左右,安抚百姓扑救大火。
见着秋意遥,淳于府尹马上抱拳施礼,“昨夜辛苦秋都尉了。”
秋意遥欲答礼,却是连臂也抬不起来,身上的盔甲仿若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更是煞白的。
淳于深意见他神色不对,不由问:“怎么啦?受伤啦?”
秋意遥笑笑轻微的摇了摇头,却眼前发黑,身体亦软软的往后倒去。
“公子!”燕叙立时扶住他。
“走!”风辰雪轻轻一声,顾不得与淳于兄妹打招呼,与燕叙扶着秋意遥快步离去。
“这是……”淳于文渊看着他们的背影甚是不解。
淳于兄妹忆及那日赵大夫的话,顿心头沉重。
“秋都尉一夜守城,有些倦了。”后面传来燕云孙声音。
“燕州府。”淳于文渊赶忙上前与燕云孙见礼。
燕云孙摆摆手。“淳于府尹,经昨夜一战,城中将士、百姓伤亡甚重,这安顿善后之事,还得辛苦府尹了。”
“不敢,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淳于文渊忙躬身道。
燕云孙目光扫视一圈,城楼附近倒着许多的士兵尸首,墙上、台阶上、栏杆上、青石板上到底是暗红的血迹,他第一次看得如此惨烈的场面,心头惊悸亦悲恸,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微微一闭目,然后唤道:“孙都副。”
身后却半晌未有回应,不由转头,却见孙都副一脸痴呆的模样。
“孙都副。”一旁的燕辛推了推他。
孙都副回神,看着燕云孙,却是问道:“刚才那女子是何人?可真是人间绝色呀!”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皱眉。
“孙都副。”燕云孙敛眸掩去眼中的厌恶,再抬眸之时,眼神清湛,神情威严肃穆,声音朗然而冷厉,“死去将士的尸骨由孙都副领人收殓,便是山尤士兵的尸骨亦不可糟踏。”
孙都副为燕云孙神色所慑,顿时心头一窒,忙答:“是,末将遵命。”
燕云孙转身,“山尤不知何时会再攻过来,没时间磨蹭,你们都去吧。”
于是几人退下各自忙去。
燕云孙踏上那鲜血浸染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城楼,沿途倒着不少死去的士兵,有皇朝的,也有山尤的,有的睁着眼,有的闭着眼,有的身上插着箭,有的身上插着刀,有的尸骨完整,有的断肢失首……每上一台阶,燕云孙便觉心头有什么往下压着,压得一颗心沉甸甸的,压得胸膛窒息似的痛,当站在城楼上,放目看去,远处、近处到处伏着尸骸,地上散落着刀枪箭支,灰朴的城墙已为鲜血染成暗红,顿悲怆满怀,沉痛无语。
许久,他抬首,眯起眼睛,旭日已缓缓升起,晕红的朝辉洒下,却只映得满目疮痍,对面的山尤营帐亦是沉寂一片。
“这就是战场。”他抬手抹上城墙上的血迹,看着指尖的上暗红,然后五指缓缓收拢,紧扣。“‘王朝是建立在尸骸与鲜血之上’这话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