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七站在这边,凤裔站在那边。
隔着两丈之距。
兰七看着池塘看着木桥,凤裔看着地面看着花影。
中间是亘久的静默。
“宁朗是个好孩子,你待他好些罢。”良久后,凤裔才低声道。
“哦?”兰七转头,碧眸斜睇,然后笑起来,“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待他好好的,就如哥哥待我一般的好。”
凤裔闻言如遭雷击,脸色仿若死灰般,看着兰七,眼眸空洞,然后惨然一笑,“我早知一生难脱罪责,我只盼你早忘了,忘了往昔,忘了我,善待你自己,你过得好,我入地狱之时也能安心。”
“哥哥放心。”兰七笑得明媚无伦,“这世间,什么都比不上自己重要,其它的,是搓于掌中,是踏于足下,是弃于身后,乃随我欲!”
凤裔看着笑容明灿的她,眼神是绝望的。
兰七看着他,看着他一脸的痛苦,看着他满眼的绝望,可为何……没有悔恨?!他难道不悔所为吗?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过一丝后悔吗?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难道不是为着忏悔而来吗?你……竟然不悔吗?!兰七死死咬住银牙,面上却只有妖邪明丽的笑。
“忘了罢……你忘了一切罢……所有的都忘了才好……”凤裔喃喃的念着,眼眸空空的,似看着兰七又似什么也没看进,茫然转身,茫然抬步,缓慢的黯淡的一步一步淹没于重重梨雪之中。
看着那如纸片单薄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于眼中,兰七袖中握得死紧的手终于松开,那一刻,倦意扑天盖地袭来,无力得只想倒地而眠,再也不要醒来!
转身,一步一步移动,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要走去哪,只知绝不要再呆在原地……绝不要再呆在那里,无论呆在那里多久,无论如何等待祈盼,他永远不曾回头!
夜,已深,万物皆息,万簌皆静。
明二从竹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衣,推开竹窗,窗外一轮明月如霜,泻了一天一地的银辉,月下梨花漫漫,如霜娥婆娑,花影翩然,落芳如雪。
这个地方如此的幽美,却也是如此的凶险。
无处不藏玄机,无处不布绝阵,这魔教之主,果是怪异绝代。
杳无睡意,索性步出竹楼。凝神聚听,竹楼内有宁朗、宇文洛均匀的呼吸声,凤裔不见踪影,兰七不见踪影,更无洺空、随轻寒的声息,这两人该在那边罢。
梨花林中夜风沁凉,还带着花的冷香,慢步其中,甚为怡神。
走着走着,便到了池塘边,清澈的水面倒映着明月,雪白的花瓣飘浮其上,木桥静立,涧水轻鸣,此情此景,明二也不由心神一松。
头一转,却瞟到几丈外的秋千上坐着的人,白衣如雪,长发如墨,雪与墨交夹着逶丽于地,偏首倚于秋千索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月光流泻在她身上,寂如姮娥。
明二看着那道侧影,不由有些惊异,在此之前,无法想象她会有此等情景。
秋千上的人似也感觉到了,转头移眸望来,四目相投,那一刹那,明二心弦一颤。
那一刻,在目光相碰之际,他是那般确切的感受到此刻兰七的真实。在那双碧眸中,他清晰明了的看到一种孤荒冷寂,在她的周身,散发着一种绝望空茫,霜月梨雪之下,那是一抹飘荡于荒天绝地的孤魂。
可也只是一刹那,当那双碧眸看清他,然后一眨,浮现周身的便是迷离的妖邪。
明二忽然希望那一刹是真实的又希望只是幻觉。如果是真实的,那么他便等于窥得她的弱点,对决之时又多一分胜算。可又不希望那个弱点那么容易便被他抓住,若是对手轻而易举的便被击败,那会令他失望。
放眼武林,惟她是他心底承认的劲敌。
“二公子来赏月?”兰七招呼一声,脚下一点,秋千轻轻荡起,刹时衣袂飞扬,长发飘舞,衬着梨花银月,直如天女飞临。
明二看着半空飘荡的人,神魂有一瞬间的迷惑,但转眼便清醒,道:“今夜月色甚佳,七少不也有雅兴么。”
“呵……”兰七轻笑一声,秋千渐渐止了,转头看向明二,“二公子月下漫步,可有所得?”
“此花此月,此风此水,便为所得。”明二目光落向对面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