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偏头也看她:“你就真信我的话?万一我都是胡扯?”
啊?胡扯的吗?她端详他片刻:“不像胡扯。”
明明一开始根本听不出真话假话,想是在外面走动多了,接触的人多了,倒是越来越聪明,对情绪的判断也越来越敏锐。
其实她这个问题问得好,是不是有缘者?有没有抢夺?
当然是,他从东海取到盘神丝,回中土便遭遇了那场诡异的刺杀,而放出飞刃刺穿他心口、夺走盘神丝的人,正站在身边用琥珀色的眼珠盯着自己看,犹如听故事。
秦晞不禁又想起昨天赶到重阴山,第一眼望见龙群飞刃时的震惊。
三寸飞刃,只有寻常飞刃一半长,莹润透明,因附着了施术者的念头,快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与大半年前那个残月如钩的深夜一样,一样的奇异呼啸,一样的飞刃。
他甚至说不好那一刻的心情,恍然?惊疑?后怕?愤怒?痛恨?
堂堂太上一脉的修士,竟被个大荒人一路骗着,她究竟怎么做到的?毫无修行气息,眼神无比直率,他实不能相信世间有人可伪装至此地步。
秦晞揉了揉额角,现在,他已可以冷静地回顾整件事了。
令狐羽当年在中土囚禁无数男女逼迫他们怀孕生子,看似匪夷所思,可现在他明白,他是试图打造一个能持有盘神丝的有缘者。最后只怕也不是逃往大荒,而是目的明确地选中了南荒帝的宠妃作为母体——孤莲托生,他是想把自己弄成有缘者,实在厉害。
长钜谷和云雨山那些石屋墙壁上的羽毛印记,当时只觉眼熟,他如今才明白那是令狐羽的印记。
当年令狐羽拐跑南荒帝宠妃,从南之荒逃到西之荒,足逃了三年,石屋必然是逃亡途中所建。听说他们最后在定云城被南荒帝追上,双双死于城外荒山。
南西二荒,深谷为陵。至定云,思女无后——谶文不是幌子,而是令狐蓁蓁的身世简略,是她父母的经历。
谶文是告诉他,神物在她身上。
虽仍摸不透“思女无后”的意思,但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
如今盘神丝被令狐蓁蓁持有,怪不得察觉不到她的修行气息,怪不得三法俱全的幻香摧魂阵对她无用,而榣山那次也不是发烧,多半是心绪激动下,诱发了盘神丝的能力,令她记起如何催动飞刃。
她明明不会操纵盘神丝,却没有引发任何灾祸,反倒像丢失了部分记忆,一切灵气震动被盘神丝彻底压制,成了个普通人。
盘神丝顺应人心最极致而单纯的渴求,她是盼着做普通人?
不,算了,他不想细究这个,没有意义。
她是被胁迫的也好,是无意抢夺的也好,藏在她背后的势力能知晓他从东海夺得了盘神丝,还能安排她这个令狐羽的女儿来刺杀,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无论如何,盘神丝不能给她,他现在就要取回来。
一片积满了雨水的枯叶掉在令狐蓁蓁头发上,秦晞用指尖慢慢拈起,却并没有拿开手。
指尖触到她冰冷的发丝,他忽然想起昨日她吐了那么多血。
是因为他,乍见飞刃,他第一反应便是运气试图夺回盘神丝。
可是,真气只稍稍触碰一下,她便喷血晕厥。他晓得那一刻她受到的是怎样可怕的痛楚,那天他也同样有过,比她更甚。
在来大荒前,秦晞做过无数次设想,找到夺走盘神丝的人时,他一定要将这份巨痛放慢无数倍,叫那个人细细体验品尝。
可她喷出来的血触目惊心,竟叫他一下想起她躺在万鼠妖君地宫里的模样,还想起她用血画了符之后,艳丽的胭脂也遮不住的苍白脸色。
他本能地跳下去把她给抱起来了,好像那时候抱起她疗伤才是理所当然的。
实在荒唐。
像是为了和自己相抗,秦晞的手掌重重罩在令狐蓁蓁脑袋上。
接下来会很痛,她又会吐很多血,所以他不会再看她,若是恢复了记忆,就回该回的地方,做邪道修士也好,隐姓埋名回深山也好,他不想再见她。
令狐蓁蓁却把脑袋偏过来,像是盼着他继续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