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倏地红了眼圈,尿意汹涌,这幼儿中的大块头哭丧着小圆脸杵在门口,无助地感受着尿不湿逐渐变热、膨胀的过程。
可下一秒,蓝斯却倏地换了副面孔,他的神情变得纯真无害,烂漫如天使,他朝凯文伸出一只小手,娇气又矜持地轻叫:“咿呀垫垫”
他指了指几米开外的丝绒软垫,示意要去那。
夏天天热,蓝斯的皮肤又格外娇弱,伊莱怕他额头起痱子,给他扎了个冲天的银发辫,像颗翘着小柄的银苹果。
凯文稚嫩的心脏融化得像一滩热黄油,他瞬间淡忘了方才的不愉快,迈开胖腿儿凑过去,用比摸蒲公英种子还轻柔的力道摸了摸蓝斯的银发辫,随即抱起张着小手撒娇的蓝斯。就在他刚刚起身,重心不稳的当口,蓝斯猛地拱了他一下,凯文晃了晃,险些一头撞在儿童安全护栏上。还好没有,他惊魂未定地疾走几步,将蓝斯放在丝绒软垫上,自己挨着他坐在地板上,从背带裤正面的口袋里掏出几颗半融的巧克力球。
伊莱为孩子们制定了严格的科学饮食计划,绅士不应臃肿肥胖,这是礼貌——无论是几岁的绅士。因此巧克力等高糖重油的食品限量供应,且稀少得可怜。好在厨娘爱丽莎与凯文“捏一下脸蛋兑换一颗巧克力”的黑市交易尚未被管家取缔。凯文咽着口水,全神贯注地剥金箔纸,珍惜地舔去纸上黏附的液态巧克力。
蓝斯凝视着他,眼珠黑洞洞的,脸蛋绷得像一张石膏面具。
凯文舔完糖纸,咂咂嘴,扭头,把大块巧克力递到蓝斯嘴边。
见凯文看过来,蓝斯死气沉沉的脸倏地生动起来,眉眼弯起无辜的弧度,他小口舔食巧克力,边吃边用鼻腔发出鸡仔般尖细娇柔的唧唧声——他天然就懂得如何在猎物面前伪装出无害的模样。
没一会儿,一颗巧克力吃光了,蓝斯撇了撇嘴角,小声啜泣:“没有仁仁,咿——”
厨娘给凯文的巧克力不含果仁,因为对幼儿来说坚果仁存在安全隐患。
“仁仁,卡在脖子里,憋死了。”凯文耐心地解释,他才两岁多,只能使用零散的短句。
蓝斯的小耳朵在听到“憋死了”这个短句时灵敏地动了动,眼珠亮晶晶的。
“要仁仁”蓝斯兴奋得直扭,更坚定了要仁仁的决心,“呀”
要憋死呀
可那没用,在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拿不到能憋死弟弟的仁仁时,幼年恶魔心碎得在丝绒软垫上蜷成了一小团,泪水糊了满脸,咿咿呀呀地啜泣。不知绞刑绳圈已在自己颈侧悬吊了两年多的凯文还耐着性子掏出他的小黄鸭手帕为银发小恶魔擦眼泪。
哥哥多娇气、多天真呀,他伤害不了任何人——幼小的凯文对蓝斯产生了一些模糊的情绪。他觉得刚才被吓尿裤子的自己真蠢,根本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凯文挠了挠屁股,尿不湿不舒服,凯文稍一犹豫,决定哭,于是他被尿不湿湿哭了,兄弟二人哭成一堆。
……
五岁的小凯文将自己打扮得漂亮得体,踩上铮亮的小牛皮鞋,步履急切地由贴身男仆陪伴着迎向一楼会客室,艺术品鉴课的老师是一位女士,而伊莱教导过凯文,绅士永远要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到场三分钟,这是礼貌。
凯文必须表现得无懈可击,尤其是这一个月,因为他们即将迎来圣诞节,凯文想要和蓝斯哥哥一模一样的礼物。要知道,去年圣诞节蓝斯比他多获赠了一份礼物,这事儿他们似乎没打算让凯文知道,但凯文偶然撞破了——蓝斯比他多拿到一个礼物盒,那礼物盒细长,包裹着天鹅绒,是深沉贵重的湖蓝,打开,里头有一道浅浅的凹槽,像专门用来装钢笔的那种礼盒……而那道凹槽中嵌着一截栩栩如生的手指,指关节处系着一条玫瑰色的纤丽缎带。
凯文骇了一跳,他藏在柜子里和贴身男仆安德森玩捉迷藏,却透过柜门缝隙窥见了这一幕,他从柜子里跳出来时,蓝斯罕见地发出尖叫,而伊莱爸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平静地向凯文解释说那是一截翻糖手指饼干……手指饼干,没错,这是一种常见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