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淡淡道:“自然是念及的,只是舍妹心中却更记挂着子静的生死,与其留在此处苦苦等待,她宁可亲自去寻子静,子静行刺殿下,已经和幽冀结仇,而且他对幽冀十分排拒,纵然死里逃生,也不会到信都来寻我们,舍妹常言子静性子又蠢又笨,若是孤身飘零江湖,她实在不能放心,何况殿下将我姐妹接到幽冀,若是子静一时糊涂,前来相救岂不是自投罗网,所以她便是宁死也要逃离殿下的掌握。”
罗承玉叹气道:“两位小姐乃是清绝先生弟子,与幽冀渊源极深,我将两位接到身边,也是因为子静临去相托,子静对我恨意极深,仍然相信在下,更以两位安危相托,在下绝无半点恶意,不许两位离开,也是因为担忧有人心存不轨,乘人之危,莫非小姐对在下竟没有半点信任么?”
绿绮摇头道:“若是完全不信任殿下,舍妹是绝对不会一人脱走的,但是舍妹和子静的性子,都不会随便接受殿下的好意,若是舍妹到了幽冀,就是殿下不再怪罪子静行刺之举,子静和舍妹也无相见之期,所以舍妹只有南返一途,我们姐妹知道殿下绝不会同意此事,所以唯有不告而行。”
罗承玉默认良久,道:“那么你的心意呢?可是也不愿意留在幽冀?”
绿绮那双有些黯淡的明眸凝望了罗承玉片刻,起身盈盈下拜道:“我姐妹辜负殿下厚谊,又涉嫌刺杀殿下,两罪并罚,自知难赦,不论殿下如何处置绿绮,绿绮甘之如饴,只是舍妹年幼,忠伯唯知听命行事,请殿下加罪绿绮一身,勿要株连无辜。”
罗承玉负手而立,低首望去,却见绿绮颜色如雪,花容惨淡,但是人品风致却如白莲一般孤傲高洁,心思千回百转,终于叹道:“子静行刺之事,虽然与你们有些牵连,但是你们却非是同谋,何罪之有,我软禁你们在先,你们姐妹设计脱逃在后,此事我也不怪你们,只是绿绮你用琴音乱我军心,此罪不可不罚,我府中尚少一位琴师,若是小姐肯屈就,就当作功罪相抵,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绿绮心中一宽,权贵之人,性情莫测,她虽然觉得燕王世子可能不会加罪自己,却也担心他下令追杀青萍,更担心累及忠伯,此刻才终于放下心事,从容道:“殿下宽宏大量,绿绮代舍妹叩谢,殿下之命,绿绮不敢不从,愿为琴师三年,以赎罪愆。”说罢恭恭敬敬地叩首下去。
罗承玉微微一叹,知道这女子话中之意,终究是不肯久留幽冀,黯然受了绿绮的拜谢,淡然道:“如此也好,你这样的琴艺,原也不该拘束在繁华锦绣之中,你伤势极重,就先回去休息吧,我会下令,若是发觉令妹定会以礼相待,其实她就是离开了黎阳,也很难逃到黄河南岸,便是我军中最精锐的斥候,非是万不得已,也不会选择夜渡黄河的。”
绿绮却是淡淡一笑,没有争辩,只是勉力站起身来,虽然在罗承玉助她疗伤之后,性命已经无碍,但是却是浑身无力,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便已经艰难非常,起身之后,娇躯晃了几晃,更是差点跌倒,她瞑目片刻,终于不再头晕目眩,这才裣衽为礼,伸手抱了古琴,缓缓向下走去,见她步履维艰,就是原本十分恼怒的山骏等人也觉得心中不忍,但是却又不敢上前搀扶。
却是孟湫昔年和清绝先生也是旧交,看的不忍,他不担心罗承玉会责怪他,上前扶住绿绮,取过古琴,冷冷道:“小小年纪,模样都是花柳一般,却是一个冷得像冰雪,一个烈的像野火,也真难为你们的师父,怎么教养出这样一双不知好歹的丫头。”
绿绮早已知道这老者和自己的恩师乃是故交,虽然听着孟湫的埋怨责怪,却是觉得心中温暖,但笑不语,缓步向下走去,还未走下城头,只听见城上传来歌声道:“将军发白马,旌节渡黄河。箫鼓聒川岳,沧溟涌洪波。(注1)”那人只是将这四句唱了数遍,慷慨激昂,不绝如缕,绿绮本是深通音律之人,听出那歌声中有着沧海横流的壮志豪情,细细品味之下,不觉竟是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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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李白《发白马》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