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凛眉头一皱,杨宁的回答他并不意外,明、贺两人最后就是消失在湖中,杨宁逃离听涛阁之后在湖中养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杨宁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让这两人杀人灭口呢?想到这里,西门凛再度问道:“原来如此,不知道子静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呢?”
杨宁眉头一皱,道:“我没有留心,只是听见他们争吵得很厉害,多半都在抱怨什么朱雀司、凤台阁。”
西门凛眉头深锁,杨宁的答案并没有什么帮助,他并没有怀疑杨宁说了假话,这几已经试探过了,知道这少年对于世事当真是十分无知,纵然他当真听到了什么秘密,恐怕还是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更何况杨宁的性子淡漠,恐怕也不会用心去听些“废话”。因此西门凛只能暗暗嗟叹,这样的结果,也不能证明明舒廉和刺杀世子之事有关,就是贺丙,因为已经死去的缘故,最多只能存疑罢了。不过西门凛想到燕王若是得知杀人凶手是自己的嫡亲外孙,想必也没有法子责备世子殿下了吧。若非是他不准备让杨宁活着到达幽冀,那倒是最好的解决法子,虽然是一个平手,己方却没有什么损失。
便是西门凛也没有想到杨宁一力承担杀人罪名的真正原因。这些日子杨宁经常想起那日湖上的事情,有些事情原本不甚明白的,也渐渐想明白了七八分,他已经明白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明、贺两人都会成了幽冀的叛臣,纵然是以他的无知,也知道背叛者的下场。他心中对明舒廉有三分敬意,就是对贺丙也没有什么恶感,一念之下,竟是将真相遮掩了过去。若是别人,西门凛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可是对于毫无机心的杨宁,就连西门凛这样的人物,也是轻忽了过去。
西门凛安抚了杨宁几句,便走出房门去了。杨宁放下心思,再度拿起那本看了一半的山海经,继续读了起来,虽然他依旧看不大懂,但是西门凛不在,他也没有人可以问,索性就一字一句细细研读,想不通就接着看下去,读得久了,只觉得那些语句仿佛清泉一般在心中流淌,虽然不甚明白,却能够从心底感觉到那些文字的活泼优美,便索性取了桌上的笔墨,将那本书从头到尾抄录了一遍。长久没有动笔,初时笔划转折之间还有些艰涩之处,但是只写得千百余字,笔下已经流畅自如,只觉得落纸如云烟,等到落下最后一笔之后,更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直到他放下手中紫毫,方发觉舱房之内已经一片昏暗,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一片,眼睛也觉得有些酸涩起来,忍不住揉了揉手腕,将笔放到青瓷笔架上面,几步走到舷窗之前,伸手推开,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冰凉的江风,杨宁觉得精神一振,举目向窗外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已经沉没在江水之下,原本天边堆积的晚霞已经湮没无踪,眼前唯有江水如练,明月如钩,杨宁便立在窗前深深呼吸着清冷的江风,夜色越来越深,月轮渐渐升到中天,不知何时几缕阴云飘来,将月光遮住了五六分,星光却是越发明亮起来,在沉谧宁静的夜幕之下,星月之光淡然地映照在滔滔江水之上,只觉得流动的不是江水,而是天上的星辰,这般迷离美景,仿佛茫茫星河坠入了凡间一般。
好像许久没有看见这么美丽的夜景了,杨宁突然微笑起来,想起了在深宫中度过的无数个日子,虽然那时候他只能坐井观天,但是那静谧的星空常常给他最深的安慰。在那处堪称人间仙境的华丽宫院之内,他却总是能够感觉到萧杀和孤寂,纵然是炎热的夏日,栖凤宫里面的空气仿佛也凝结着秋日的寒霜。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忘记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虽然对他来说,幸福欢乐总是短暂无比,但是他却始终一点一滴记在心里,早春折梅寄塞北,盛夏荷池听蛙鸣,仲秋簪菊赏明月,冬日烹茶扫绿英,虽然当日那双幽深璀璨的凤目中未必有自己的存在,可是能够陪在娘亲身边共渡日月晨昏,他已经是心满意足。
杨宁努力地想着过去的日子,一点一滴地回忆着娘亲的音容笑貌,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但是他却发觉自己的记忆竟是越来越清楚,就连许多以前不记得的细节,此刻也都一一想了起来,虽然越想越是心痛,但是他却情愿承受这痛苦而甜蜜的折磨。
就在杨宁深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之时,突然一声惨叫从江面上遥遥传来,夜深人静,那声音虽然是从数里之外传来,但是听在耳中却是清晰非常,杨宁略一皱眉,心中生出戾气来,极为恼怒有人打扰了他的思绪,但是喧闹并未立刻平息,耳中又传来刀剑铮鸣,劲风激荡的声音,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