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们不信便不信,等明日朝廷发了告示,便由不得你们不信。”
“呸,除非是许银锣亲口说,不然我们不信。明日等消息便是。”
李妙真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
许七安王妃心里一沉,她率先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那个讨人厌的许七安。
耳边,似乎又回荡着他说过的话:我要去楚州城,阻止他,如果可能的话,我要杀了他
这一天,京城到处都在传播着楚州布政使郑兴怀畏罪自杀的消息,在别有用心者的描述里,郑兴怀勾结妖蛮,害死镇北王,害死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
然后,倒打一耙,把罪过推给镇北王,要让大奉的镇国之柱身败名裂。
对于这些流言,有人错愕,有人不信,有人迷茫
市井百姓不知道内幕,更不懂其中的波折和勾心斗角,在遇到这种不知道该相信谁的事件里,普通人会本能的在心里寻找权威人物。
权威人物的表态,才是他们肯去相信的事实。
目前来说,在这方面堪称权威的,市井百姓能立刻想起来的,似乎只有许七安一个。
不过他现在,刚从司天监出来。
监正还是没见他,许七安也没打算见监正,他只是托采薇给监正带句话而已。
司天监楼外,恒远和楚元缜等着他。
额前一抹白发的剑客,笑眯眯的说道:“你可愿随我行走江湖?”
许七安咧开嘴,“西域胡姬润不润?”
楚元缜无奈道:“我早不近女色。”
许七安朝他们挥挥手:“会有那么一天的,但不是现在。”
独自离去。
黄昏前,许二郎和许二叔,带着家中女眷出城。
次日,朝会!
衮衮诸公踏入金銮殿,未等多久,元景帝便来了,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朝。
元景帝坐稳了,老太监踏前一步,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无人说话,但这一刻,朝堂上无数人的目光落在大理寺卿身上。
大理寺卿硬着头皮,出列,作揖:“微臣有事禀报。”
人是死在大理寺的,这件事必须由他来说。
元景帝嘴角泛起笑意:“爱卿请说。”
大理寺卿略有停顿,然后朗声道:“楚州布政使郑兴怀,于昨日午时,牢中畏罪自杀。”
金銮殿静的可怕。
元景帝嘴角笑容愈发深了,道:“众爱卿觉得,此案,如何定论?”
左都御史袁雄出列,道:“既已经畏罪自杀,那楚州案便可以结了。楚州布政使郑兴怀,漳州人士,元景19年二甲进士。此人勾结妖蛮两族,害死镇北王以及楚州城三十八万百姓,当诛九族。
“郑兴怀尚有一子,于青州任职,朝廷可发邸报,着青州布政使杨恭,捉拿其全家。斩首示众”
元景帝环顾众臣,朗声问道:“众爱卿有何异议?”
没人说话。
元景帝笑了起来,得益于他多年来的制衡之术,朝堂党派林立,便如一群乌合之众,难以凝聚。
他往日里高高在上,任由这些人斗,确实是斗争激烈,精彩纷呈。可当自己这位九五之尊下场,这群乌合之众,终究只是乌合之众。
他的意志,就是大奉最高意志。
这群人竟妄想把皇室脸面踩在脚下,让天下人唾弃。
可笑。
群臣里,阙永修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脸上难掩愉悦,魏渊也好,王首辅也罢,以及其他文官,终究是臣子。
手段再怎么高超,在陛下眼里,也不过尔尔。
此案之后,他不但平安度过,还能论功行赏。护国公爵位传到现在,终于再次于自己手中崛起。
愉悦的时间很快过去,直到老太监高喊着:退朝!
阙永修便知道,此事已尘埃落定,魏渊和王首辅回天无力。
诸公们出了金銮殿,步伐匆匆,似乎不愿多留。
“曹国公,夜里去教坊司耍耍吧,在北境多年,我都快忘记教坊司姑娘们的水灵了。”
阙永修心情不错的找曹国公攀谈。
曹国公皱了皱眉,他这样的身份,是不屑去教坊司的,家中美貌如花的女眷、外室,数不胜数,自己都临幸不过来。
但看阙永修一脸盛情,曹国公便点头道:“行!”
说完,他又摇头:“你这几日还是别出门了,留在府上,若是想睡教坊司的女人,便让她去护国公府就成。何须自己前去?”
阙永修想了想,觉得有理:“那我便在府中设宴,邀请同僚好友,曹国公一定要赏脸前来。”
“那是自然”
曹国公笑着应是,突然注意到前方文官们停了下来,聚在午门前不走。
他心里涌起不祥预感,低声道:“走,过去看看。”
阙永修有些茫然,随着他一起前去午门口,挤开人群,只见午门外,站着一个人。
此人一身布衣,身材昂藏,拄着刀,站在午门外,挡住了群臣的去路。
在他不远处,站着一袭白衣,一袭红衣。
“许七安,你又挡住午门作甚?你这次想干什么?”
刑部孙尚书,条件反射般的喊了出来。
文官们惊怒的审视着他,如此熟悉的一幕,不知勾起多少人的心理阴影,
尤其是孙尚书,他已经被姓许的作诗骂过两次。
许七安?他就是楚州屠城案时的许七安,听曹国公说,是郑兴怀的支持者阙永修皱了皱眉,诸公话里的意思,此人堵过一次午门?
许七安环顾群臣,目光平静:“哪个是阙永修?还有曹国公,你们俩出来。”
曹国公皱了皱眉,不祥预感更甚。
“呵,这人竟如此胆大包天,这是想骂我吗?以为有魏渊做靠山,以为骂过文官一次,就可以骂我?”
护国公阙永修嗤笑一声,眼神阴冷:“当本公和那些文官一样,只会动嘴皮子?”
曹国公沉声道:“这人修为不弱,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阙永修嗤之以鼻,忽然说道:“你说我在这里斩了他,陛下会不会怪罪?”
闻言,曹国公也露出笑容,“只要你能激他动手,他便必死无疑,嗯,这小子仗着有魏渊撑腰,在京城肆无忌惮,耀武扬威。”
“那是他没遇见我,本公沙场征战多年,最喜欢折磨这种刺头。”
阙永修冷笑着,与曹国公并肩,走到了群臣之前,望着拄刀而立的年轻人,打趣道:
“本公便是你要找的人。怎么,要骂人啊?听说你许七安很能作诗,倒是给本公来一首,说不得本公也能名垂青史呢。”
阙永修和曹国公大笑起来。
言罢,见拄刀的年轻人巍然不动,阙永修觉得火候不到,继续嘲讽:
“魏公,你这教人的水准不够啊。瞧瞧这没规矩的小子,擅闯午门,无法无天,如果你不会教,那本公替你教一教如何?”
魏渊沉默不语,无言的看着许七安。
“我今天不骂人,”许七安叹息一声:“我是来杀人的。”
曹国公和众官员脸色大变。
“哈哈哈”
阙永修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道:“他说要杀人,你们听听,他说要杀人,在午门前杀人。”
笑着笑着,他突然愣住,愕然转头,发现群臣们齐刷刷的后退。
这些人里,有六部尚书,有六科给事中,有翰林院清贵他们可都是京城权力巅峰的人物,竟对一个小小银锣如此忌惮?
魏渊和王首辅没动,目光冷淡的看着他。
这阙永修一凛,旋即看向曹国公,发现他已经悄悄退去十几丈。
他再重新看文官们的表情,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眼里,带着几分憎恶、几分嫌弃,以及几分期待?!
“禁军呢?来人,来人,给拿下此獠。”阙永修大喝道。
不远处的禁军齐刷刷的冲了过来,将许七安团团包围,拔刀的拔刀,横矛的横矛。
阙永修沉稳的挥手:“此贼在宫中扬言杀本公,速速拿下,交给陛下发落。”
禁军没动。
“拿下他,本公的命令不管用了吗?”阙永修大怒。
这时,人群里传来小声的提醒:“他,他有免死金牌”
阙永修瞬间瞪大眼睛,他明白了,明白为何诸公会退,明白禁军为何不动手。
禁军是保护皇帝的,皇帝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时,他们不会和一个手握免死金牌的人死斗。
免死金牌又怎样,我不信他敢在宫中动手阙永修并不怕,他自身便是五品高手,虽然上朝不佩刀,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许七安从怀里取出一页纸,抖动点燃,沉声道:“禁锢!”
阙永修和曹国公的身体陡然一僵,无法动弹片刻。
许七安拎着刀,一步步走向两人。
王首辅沉声道:“许七安,不要自误,护国公是一等公爵,开国元勋之后,他要有什么闪失,你负不起责的。”
御史张行英大急:“魏公,快劝阻他。”
魏渊不动。
许七安走一步,文官们便退一步,把曹国公和护国公凸显出来。
“咔咔”
他挥舞着刀鞘,敲碎了护国公和曹国公的膝盖骨。
人虽不能动,疼痛却不打折扣,曹国公和护国公脸色一白,大声惨叫。
阙永修看向群臣,大声求助:
“你们快阻止他,快阻止他啊。大家同朝为官,你们不能见死不救。一个武夫敢在午门外杀人,满朝诸公无人敢站出来说话,你们,你们想被天下读书人嗤笑吗?”
一位春闱新晋的年轻官员被话一激,下意识的就要挺身而出,制止许七安的暴行。
岂料,他身边的刑部孙尚书,突然飞起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等等,这些有资格进入朝堂的大臣们,竟默契的选择了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即使是与许七安有仇的,也没有说话。
阙永修看懂了,这些黑心的读书人,是想借刀杀人。
他们都想自己死。
许七安把佩刀挂回后腰,做了个谁都没看懂的动作,他朝着西边的天空,招了招手。
然后,拎着曹国公和护国公的衣领,往外走去。
寝宫里。
结束早朝的元景帝刚回御书房,便有侍卫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也不通传,站在门口大喊道:
“陛下,许七安又堵在午门了,扬言要杀护国公和曹国公。”
元景帝勃然变色,震怒道:“他想造反吗?曹国公和护国公如何?”
“被带出皇宫了。”侍卫焦急回应。
“速速调动禁军高手,阻拦许七安,如有违抗,直接格杀!”元景帝大吼道。
等侍卫离去,他站在大案边,脸色阴晴不定。
压服了魏渊,压服了王首辅,压服了朝廷诸公,竟忽略了这么个小人物。
“他竟敢忤逆朕,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元景帝沉沉低吼一声,把桌上的案牍、文件、笔墨纸砚,统统扫落于地。
这位九五之尊仍怒火未消,一脚踹翻桌案。
得了皇帝指令后,宫中的高手带着数百名禁军冲出宫门,策马狂奔,沿着街道疾追。
禁军队伍在皇城的街道上追到许七安。
“拦住他!”
其中一名禁军头领见到两位国公完好,心里松口气,从马背上纵横跃起,飞扑许七安。
“咻!”
这时,一道飞剑突兀袭来,剑光煌煌。
禁军头领抽出佩刀,与飞剑硬拼一记,虽未受伤,但被阻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