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胆”老太监气的直哆嗦。
他当即乘坐轿子,回侍卫抬着,返回皇宫,直奔寝宫。
寝宫内,檀香袅袅,元景帝盘坐在蒲团,脸色平和,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耳廓一动,而后冷淡开口:“交代完了?”
“是”老太监嗫嚅了一下,小声说:“王首辅把,把您的口谕给打回来了。”
元景帝默然几秒,语气冷淡:“召他来见朕。”
老太监咽了咽口水,声音更小了:“王首辅说身子不适,回府休息去了,还说,陛下若是有什么事,明日再寻他。”
元景帝睁开眼睛,怒极反笑:“老东西,真当朕不敢罢了他。既然身子不适,那便不要占着位置了,通知百官,明日上朝。”
最近期间,朝会一天连一天,比京察时还要频繁,自皇帝修道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密集的朝会。
这时,一位禁军统领来到寝宫外,朗声道:“陛下。”
老太监施了一礼,脚步匆匆的出去,与禁军统领交头接耳几句,脸色难看的返回,低声道:
“陛下,那许七安的家人,早已提前潜逃,不知去向。司天监那边,观星楼方圆百丈被阵法笼罩,禁军们进不去。”
元景帝冷笑道:“果然早有预谋。”
顿了顿,他低声道:“监正还说什么了?”
老太监回答道:“并非监正,是杨千幻出手了,还狠狠讽刺了禁军。”
元景帝反而松了口气。
他不再说话,思考着如何挽回局面。
许七安终究只是一个银锣,代表不了朝廷,此番行为可以定义为武夫犯禁,但这还不够,想要让百姓信服,就得给许七安罗织罪名,将他打成巫神教细作。
而后派人在京中散布流言,与朝廷告示配合,如此,远比此獠在菜市口的夸夸其谈要可信。
但在那之前,他先要摆平文官集团,而今事情有了反转,许多敢怒不敢言的文官,极有可能“破罐子破摔”,所以明日朝会,他要杀鸡儆猴。
王首辅就是他要杀的那只鸡。
司天监,八卦台。
监正站在楼顶,负手而立,白衣翻飞,翩翩然宛如谪仙。
他专注的俯瞰京城,俄顷,会心一笑:“大势已成!”
这时,一道白衣身影出现,背对着监正,负手而立,以最孤傲的语气,说出最恭敬的说:“多谢老师成全,今天我舒服了,嗯,到底发生何事?为何禁军要缉拿许七安,您又为何让我去阻拦?”
监正心情颇为愉悦的说道:“许七安在午门拦截百官,劫走护国公和曹国公,斩两人于菜市口。赢得百姓爱戴尊敬,不过,这也是自毁前程。”
说罢,他觉得自己这位弟子不够沉稳,过于浮躁,正好借机敲打,让他醒悟学习许七安死路一条。
“换你,你敢吗?”
杨千幻身体一僵,而后恢复,语气平淡:“原来如此,嗯,老师,我回去修行了。”
竟如此平淡?看来还是分得清轻重的监正欣慰的颔首。
杨千幻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然后,监正就察觉到杨千幻的气息,飞快朝皇宫遁去
监正脸皮似有抽搐,抬脚一跺。
隐约间,观星楼地底传来杨千幻撕心裂肺的咆哮:“监正老师,你不能这么对我,不!!!”
今日早晨,发生在菜市口的事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播开,与其他闲时才拿出来说道的谈资不同。
许七安斩首曹国公和护国公的事件,被当时在场的百姓,刻意的奔走相告。
到午膳时,消息传遍内城,又从内城扩散出去,最多黄昏,外城百姓也会知道这件事。
赵二是个混子,整日游手好闲,兜里总留不住银子,不是去赌场过过手瘾,便是花在勾栏的女人肚皮上。
这几天他过的特别滋润,因为接了活儿,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一钱银子的回报,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这个活儿是从一个叫青手帮的帮派里散出来的,专找赵二这样的混子来做,要求很简单,只需要散播云州布政使郑兴怀勾结妖蛮的流言。
今天青手帮又发布了新任务,差不多的谣言,只不过主角换成了银锣许七安。
接到任务后,赵二没有立刻开工,而是去勾栏当了一回时散财童子,等到午膳时,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家大酒楼。
这家酒楼他来过两次,两次都是散布郑兴怀勾结妖蛮的谣言。
没有什么地方比酒楼更适合“干活”,勾栏当然要是合适的场所,但赵二是个喜欢享乐的混子,在勾栏只想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家酒楼里住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身边总跟着一位姿色平庸的妇人。
赵二跨入酒店门槛,堂内人声嘈杂,坐着许多食客,他环顾一圈,看见熟悉的桌边只坐着姿色平庸的女人。
她愣愣的发呆,皱着眉头,似乎有心事,半天也不见吃一口饭菜。
那个大美人不在啊赵二有些失望,挑了一个空桌坐下,点了酒菜,竖起耳朵听着。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听到关于银锣许七安的谈论。
“你们知道吗,今早许银锣在菜市口斩了两位国公的脑袋,没想到,没想到楚州屠城案的真相,竟是”
说话的那人,似乎不敢说下去,但又不甘,握着拳头重重捶了一拳桌面。
话题顿时就打开了,食客们愤慨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没想到,满朝诸公,那么多当官的,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
“许银锣不但是英雄,还是我们大奉仅存的良心了。”
“是啊,谁能用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来换一个公道。偏偏就是许银锣这样的人,最容易遭奸贼和昏陷害。”
“人家已经不是银锣了,唉,我大奉这一次,损失了两位好官,那楚州布政使郑大人也是忠良。”
“许银锣会不会被砍头?”
“哼,朝廷要是敢杀许银锣,我们就去堵皇城的门。”
“就是,有本事就杀光我们,我们去堵皇城的门。”
起先还是一两桌的食客在谈论,渐渐的,其他食客也加入谈论,言语之间,义愤填膺。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那是赵二。
他一拍桌子,高声道:“你们都被奸贼蒙蔽眼睛了,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
在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候突然打断,能轻易的引起旁人的关注,这是赵二总结出的心得。
他打算复刻自己之前的操作,像抹黑郑兴怀那样抹黑许银锣。
果然,堂内所有食客都看了过来。
赵二取得了关注后,立刻说道:“我有一个亲戚在朝当官,从他那里听来一个大秘密。”
众人下意识追问:“什么秘密?”
赵二像是宣布什么大事似的,说话声很大:
“那许银锣其实是东北巫神教的细作,一直潜伏在大奉,博取声望。这次,终于给他抓住机会,利用楚州布政使郑兴怀勾结妖蛮,诬陷镇北王之事,利用自身声望,杀公爵,抹黑朝廷。
“你们都给他骗了,他的话不能信,试想,镇北王为什么要屠城?陛下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动动你们的脑子。”
他的话,引来堂内食客们激烈的反驳:“胡说八道,许银锣怎么可能是巫神教细作,你有什么证据,胆敢诋毁许银锣,不想活了?”
赵二丝毫不怵,冷笑一声,哼道:
“我大奉人杰辈出,难道真的只有一个许银锣?怎么可能嘛。你们再想想,如果真是镇北王屠城,为何朝堂诸公不再站出来,为郑兴怀说话?
“是非曲直,其实很简单,聪明人一眼就能看破。你们啊,只是被许银锣以前的光辉给骗了。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细作。
“我发誓,句句属实,我有亲戚便是朝中当官的。”
这番话说的很有技巧,有理有据,符合逻辑。
“砰!”就在这时,一个酒杯砸了过来,砸在赵二头上。
他愤怒的看去,竟是那个姿色平庸的妇人。
“臭娘们,你敢砸我?”赵二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去教训她。
姿色平庸的妇人丝毫不惧,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赵二,喊道:
“就是这个人,昨日就在店里散布郑兴怀勾结妖蛮,今日又来散布许银锣是细作的谣言。”
赵二脸色一变,恶狠狠道:“我没有,臭娘们你再胡说八道,老子今年打死你。”
话音方落,酒楼的小二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认出来了,指着他,大声说:
“对对对,就是这个人,昨儿也来这里说过郑大人的坏话,我看他才是细作。”
“奶奶的,揍他!”这下子,那些心里憋着火气的食客不忍了,撩起袖子就围过来,逮着赵二暴揍。
堂内一片打乱,十几个人围住赵二,拳打脚踢。
“别,别打了,出人命了,救命,救命”赵二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开口求饶。
食客们不理,用力猛踹,有人身子拎着板凳狠狠的砸。
年长的掌柜,在边上助阵:“狠狠打,打坏桌椅不用赔,打死了就丢到街上去。”
姿色平庸的妇人双手掐着小腰,抬着下巴“哼”了一声,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得的事,雄赳赳气昂昂的上楼,返回房间去。
偌大的京城,类似的事件,在各城区不断发生。
黄昏时,老太监匆匆进入寝宫,穿过外室,进了寝宫深处,来到盘腿而坐的元景帝身边。
“陛下,宫外传回来消息,谣言散不出去”
元景帝睁开眼,目光阴沉的盯着他:“散不出去?”
老太监小声道:“但凡是说许七安坏话的,大多都被城中百姓打了,还,还闹出了几条人命。”
元景帝声音徒然拔高:“他何时有此等声望?”
老太监答不上来。
元景帝咬牙切齿道:“一个蝼蚁,不知不觉,竟也能咬朕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