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是母体感染的‘融合者’,和高炙、李哲枫还有周叙白这样在出任务的过程中被感染的融合者不同,我已经被感染很长时间了,至今还没有‘越界’确实算是奇迹。”洛轻云看向谈墨。
他的目光平和,没有自嘲也没有任何对自己命运的悲悯,更多的是在陈述事实的客观。
“那么……你是像其他孩子那样一天一天长大的吗?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类似于一天就从婴儿变成十四五岁少年的阶段?”
在虫藓幻境里那个能够操纵克莱因之瓶的少年就是一夜长大的。
“我确实是一天一天长大的。从我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就待在灰塔的中心城研究基地,直到我六、七岁的时候被梁幼洁收养。”洛轻云说。
谈墨愣了一下,他不傻,当然明白洛轻云所谓“待在灰塔的中心城研究基地”是什么意思。
他的幼年不会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玩游戏分点心,他的童年也不会有上课睡觉、逃课打游戏的任性,他就像一件标本、一个样品被研究,被取样,甚至于做各种实验。
在这一瞬间,谈墨似乎能够理解洛轻云摧毁一整个开普勒生态区、杀死胎果里所有队友时的冷血与癫狂,他对人类这个物种没有同理心,因为他从小的认知里,自己和人类就是不同的。
在最渴望自由的年纪,陪伴他的只有研究基地的金属墙壁。
“哦,那……还有没有和你类似的在胎儿或者婴幼儿时期感染的例子?这些资料到哪里可以查到?”谈墨问。
他心底有一种预感,他在虫藓传递的信息里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而是从开普勒生物的角度经历和看到的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连我在中心城研究基地的信息都是机密,其他胚胎到婴儿时期的感染者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胚胎还是婴儿,都是思维和记忆相对空白的时期。开普勒生物又是高度思维化的物种,一张白纸最容易被染上颜色,而胚胎和婴幼儿也最容易被完全感染并且越界的。所以除了我自己,我没有见过其他类似的融合者。”洛轻云回答。
这么说,洛轻云就像“奇迹”一样。
可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自傲,相反是一种平静的孤独。
没有人能对他的世界感同身受。
洛轻云垂下眼,拿起乘着开水的纸杯,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
落地窗外的日光穿透过他的眼睫,谈墨却在那一瞬看到了他内心的薄凉。
“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谈墨说。
“嗯?怎么忽然提起她?”洛轻云抬起眼,似乎在说“我其实并不难过,但你的安慰我收下了”。
“是你刚才说的,开普勒生物是高度思维化的生物,当你的母亲被感染的时候,她思维里最强烈的信息就是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她的思维在抵抗,保护着像白纸一样的你,所以……开普勒生物没有完全感染你。”
洛轻云怔了一下,用纸杯轻轻碰了一下谈墨的奶茶。
“谢谢你请我喝的开水。”
“开水多健康。不像奶茶,热量大糖分大,里面的珍珠还难消化。”谈墨笑了笑,他也不确定刚才洛轻云有没有难过,自己那句话到底是安慰还是戳刀。
“我会找赵教授问一下有没有因为被开普勒生物感染而加速胚胎或者婴儿生长的情况。”
“那就谢谢了。”谈墨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就先回去睡个午觉。”
谈墨的T恤的下摆扬起,露出一小截腰腹,阴影与富有张力的线条交织在一起,明暗交替而过,视线仿佛被用力拧了一下。
哪怕谈墨放下了胳膊,T恤垮垮地罩了回来,洛轻云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那里。
“不请我吃午饭吗?”
“降薪了,还影响了养老金。”谈墨说完,就没心没肺地走了出去。
洛轻云看着谈墨的背影,隔着衣服轻轻捂住了自己的铭牌,他仿佛还能感受到谈墨唇齿间的温度。
谈墨刚跨上自己的机车,手腕上的通信器就震了起来,是高炙。
“浪到哪里去了?还说中午给你烧个糖醋排骨。”
“就算我真的浪迹天涯,也浪不出高爸爸爱的关怀啊!”谈墨眯着眼睛笑了。高炙多半是听说他因为输给洛轻云而被降级的消息,这是要安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