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伸手一推奚平肩膀:“进去看看你娘和老太太。”
奚平还没来得及应声,那小厮又道:“尊长特意说了,还要……要见咱家少爷。”
一天之内,两次被人间行走点名召见,奚平简直怀疑有人往他们家祖坟里插了根号炮,不然哪冒的这么多青烟?
天机阁第二次上门,味道就有点不对了。
清早态度还很慈祥的赵誉仿佛不认识他了,公事公办地将他去了哪、见了什么人、跟谁说了几句话都一一盘问过来,让旁边一个御林军事无巨细地记了,一会儿要对照着挨个找人查证。
那银腰带的庞都统双眼刀子似的,从他身上刮了几个来回,好像要将他五脏庙门都剖开审视。
奚少爷是个顺毛驴,不舒服准尥蹶子,尤其这个姓庞的方才还将他从墙头上掀下来过——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以目光回敬,挑衅似的直视了庞都统的眼。
庞戬被他一瞪,却笑了。
这看起来挺不好惹的男人居然长了一对笑眼,和颜悦色地问道:“世子与那两位死者熟吗?”
奚平:“王思笃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董子瑞不熟。”
“董大人府上的郎君生的丰神俊秀,在国子监读书,从不和这些不肖的东西厮混的。”永宁侯适时地插了话,又指着奚平道,“我总说,但凡这孽障能有人家一分,让老朽少活几年都行,谁知……谁知董家竟能遭这种祸事!都说他家大郎今年十拿九稳是要入仙门的……唉,这岂不是要坑死爹娘吗?”
孽障奚平把眼皮一耷拉,在眼皮遮盖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董氏家风清正,董大公子是正人中的君子,从来不到处鬼混……人家只不过在城外养了个“红颜知己”而已。
说来也巧,一看今年要大选,该红颜就在年初吹了场风,识相地香消玉殒了。
据说董公子为了她,可伤心坏了,足足戴了三天的白玉发簪寄托哀思。
除了日常做作的侯爷,奚平也没见识过什么正经娇花。反正他想不通大活人是怎么让一场风吹凉的——金平冬天又不冷。
他倒是觉得另一个版本听着更可信:据说那红颜是被一碗打胎的虎狼药送走的。
不过他听出他爹这是把他往外摘,便管住了自己的嘴,没贸然拆台。
赵誉不动声色地顺着永宁侯的话叹道:“确实可惜。”
庞戬却压根没听见似的,仍是盯着奚平,问道:“可否探探世子的脉?”
随便探,奚平伸出手,心说,还能探出喜脉不成?
两根布满薄茧的手指虚搭在了他脉门上,接着,一股极细的热流顺着经脉流过了他四肢百骸,奚平激灵一下。
永宁侯眼角的笑纹立刻平了,沉声道:“尊长,我儿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庞戬好整以暇地收回手,“年轻人玩心重,没事老熬夜吧?气血有些虚。”
侯爷神色微松,却听庞戬又说:“不过我也是个半吊子,世子今天毕竟是与一车尸毒擦肩而过,稳妥起见,还是请世子跟我们回天机阁住上一天,彻底检查一遍保险。”
这算什么意思?
是检查还是调查?请人还是拿人?
侯爷脸色瞬间结了冰:“昨天画舫渡口,不少人都与尸体打了照面,据我看也都没什么事。小儿顽劣,便不去叨……”
奚平几乎跟他同时开口:“那行吧,什么时候走?让带小厮吗?”
侯爷:“……”
几道视线一起落在被永宁侯拦在身后的奚平身上,奚平就跟个听不懂好赖话的二百五似的,一点也不明白“去天机阁”是什么意思,还满不在乎地对侯爷说道:“爹,让我去呗,我还没去过天机阁呢。”
“胡闹!”侯爷转头呵斥,“天机阁是玩的地方吗?”
“住一宿怎么了,我又不尿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