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已经意识到,那说话的女子就是金桂峰主李月兰,李月兰在李家辈分很大,是司典长老的亲侄女,谁敢对她这样居高临下的说话,难道是……
闻斐心都吊了起来,拼命地听,可他的神识被困护灵丹中,不能随便移动。
便听那威严的声音道:“别浪费时间了。”
闻斐第一反应是去给司命长老写问天,不等起身,他那附在丹药上的神识便一阵剧痛。
服下丹药的死人灵台震颤,一样东西被强行剥离下来。以闻斐当时的修为,看不清那是什么。对方剥了多久,他整个人就仿佛被劈成两半多久,说来也巧,就在那东西被取下来的瞬间,护灵丹恰好失效,死人灵台崩塌,闻斐离体的神识自动归位……刚好兜头撞上了那死人的东西,一张图纸当当正正地印在了闻斐神识上。
隐约间,他听那凶手惊叫一声:“舆图拓本怎么消失了?”
他来不及看那是哪里的地图,神识自由的瞬间,他终于捕捉到了周围模糊的画面,肝胆俱裂——
“李月兰和李凤山将沈前辈打晕,用她的护灵丹杀人剥舆图,沈前辈作为丹道高手,想必已经看出你送给她的丹药做了什么特殊处理,醒来后立刻反应过来,舆图拓本是机缘巧合落在你身上了。但当时长老们已经带人闯进来了,她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为了保住你,她在李氏这庞然大物面前,唯有一死。”周楹点点头,“这就合理了,多谢闻峰主解惑。”
闻斐没理他这没心没肺的回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清净道,指教一下,那雾气后面为何保存这么多名牌,是……人死后有灵吗?”
周楹回道:“升灵后若神识够凝练,肉身死后或可夺舍,但人死如灯灭,幽冥往生不过是活人贪生怕死的妄想。”
“那、那些都是什么?”
周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道。”
“什么?”闻斐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小青年岁数不大,腔调怎么跟潜修寺里引人入门的老修士似的,满口让人听不懂、后来证明也没什么用的经。
灵堂中的烛火不知为什么黯了一瞬,闻斐正好看见周楹眼睛里折出了异样的光,好像本该圆润的眼珠变成了多棱多面的形状。只一闪,不等他看清,那奇异的光又消失了。
周楹张了张嘴,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他没说,咽了回去。
闻斐皱起眉,更奇怪了——清净道要么有什么说什么,要么一言不发,怎么还会“欲说还休”?
“闻峰主,开灵窍可以是人为引导、有意练习,也有人是身在灵气浓郁之处,机缘巧合自然发生。”周楹声音突然轻了许多,他怕废嗓子似的,声音虚虚地吊在喉咙里,幸亏灵堂拢音,“但筑基就只有一种办法,吃筑基丹。”
闻斐一摆扇子,以密密麻麻的小楷写道:筑基是正式入玄门,体内有真元,本质与灵窍修士天差地别。要想将“真元”存在体内,便得炼化绵龙心这种能存储灵气的灵药质料。其实道理上,就算没有绵龙心,类似的东西应该也可以,只是我们丹道至今没找到更理想的材料,就看器道的天才们将来能不能炼出个“储灵金”来了。
“闻峰主说笑了,”周楹眉目不惊道,“以金铁为身,岂不成了螟蛉半偶?”
闻斐更稀奇了:这清净道不但会“欲说还休”,还会“话里有话”,怎么这么多戏?
他便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闲聊而已。”周楹说完,不再搭话了。
闻斐满心疑虑地离开主殿,路过刻满了门规的石碑,脚步微顿。玄隐山清规戒律几十上百条,约束的都是战战兢兢的小小弟子。
闻斐心道:去你娘的吧。
遂一脚踩上扇子,流星似的飞往锦霞峰去了。然而那香案后面阴森森的弟子名牌与周楹那句“岂不成了螟蛉半偶”始终如鲠在喉,闻斐落回自己山头,免了迎候的弟子们的礼,写道:绵龙心库存见底,恐怕一时供应不上,将筑基丹有关的典籍都给我找出来,我闭关研究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代替的。
主峰灵堂里,周楹一口血吐了出来。
方才“道”字话音没落,香案上就飞出一道天劫似的劲力,直接穿透肉身撞碎了他肺腑。周楹缓缓引着灵气修复伤处,侧耳向香案。
他听见香案迷雾后有无数嘈杂的声音,都是人声,说的都不是人话。
幸亏清净道也没有恐惧之心,不然灵堂里这动静能把人吓出个好歹来。
也就是说,当年确实有两颗护灵丹。
闻斐毕竟修为还浅,沈白露看出他做了什么,不忍让他替自己挡劫,所以又炼了一颗护灵丹,只将他的心意随身带着,不料成了别人杀人嫁祸的工具。
闻斐那颗被赵泷吃了,那么没来得及升灵的沈白露亲手炼的那颗呢?
据说星辰海当年给出的指向是“情劫”,若只有李月兰,“情劫”倒也说得过去,可闻斐亲耳听见,司典在场,甚至可以说是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