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问起过她的名字了。包括那些心情不好时对她大骂着“到这个时候还摆架子,做作的表子”,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她喊“漂亮的小东西”或者“女人”的男人,都从来不会在意她的名字。
“ 切儿。”
她听着那道像夜莺一样悦耳动听的嗓音,优雅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略带笑意地说:“很美的名字,非常适合你。”
“……谢谢您,先生。”
她拼命地眨着眼,不想让眼眶里掉出会让人扫兴的、黏糊糊的眼泪。
只是,在听到对方唤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她仿佛清晰地听到 自己胸腔里有个熄灭了很久的东西,忽然重新萌发出了一点星火。
奥利弗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绝对没有夸大其实。
要不是有猫猫神的神力裹住他,确保那些污泥不会真正沾染到他身上、并且隔绝了大部分的恶臭……他可能真的要丢脸一次,没有勇气踏进那污水横流的所谓市场。
尤其这还是在夏天,哪怕是在基本没有天然光照能漏进来的狭窄角落,闷着的热气臭得极具冲击性,简直就像将一尾烂了一个多月的臭鱼放进了蒸笼里。
地上早看不到石砖了,踩上去的触感软绵绵的,大多是屠夫和鱼贩在处理当天货物时,随手撇到地上的动物碎肉、皮毛和鱼内脏。
现在就像泥土一样层层叠叠:最新鲜的叠在最上面,腥气冲天,每一只踩在上面的光脚都会溅起红黑色的污水;下面的则呈半腐败的状态,臭得引来无数虫蝇;而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的人们,根本不在意那些,只若无其事地行走在各个脏兮兮的摊位前,询问着价格。
这里是连城市收税官都不屑来的地方,也是完全不受行会商会管控的无法地带 奥利弗只瞥了那摆在发霉的木板上的鱼肉一眼,就看出那绝对是放置了好几天、或许是在河边捡来的死鱼。猪肉也是浮肿发白的,极有可能是一些因病被猪贩处理、由他们进行“回收”的病猪死猪。
但即使是那种让大多数人连多看一眼都不乐意的臭肉,对他们而言,都已经算得上是需要犹豫再三的奢侈品了。
这是自由民里的最底层,是城镇区最堕落、最阴暗的角落,显然也将成为未来的瘟疫滋生的完美温床。
甚至连他命令部下切身实地地收集资料、统计出来的那份报告里,都对这样的环境只字未提。
哪怕他们心里还坚信着自己还是高于奴隶的自由民,并以此为动力奋力在污泥里挣扎着。
但在其他自由民眼里,他们就像是那些摆在货摊上的恶臭货物一样,是这座城市墙上的难看苔藓,是无处不在、却难以根绝的脏臭垃圾。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被完全忽略的隐形人。
“我的神明啊。”
他轻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出来看看的原因。”
切儿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尽可能隐秘地打量着这两位大人的脸色。
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来这种脏得完全不符合他们身价的地方……也不太敢相信,他们竟然没有露出嫌恶的神色。
那位身形更高大些的俊美青年,神情打一开始就冷淡无比,目光更是从来只在他的同伴身上逗留。
她只意外接触到他的视线一次。
仅那一次,就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并不是因为对方的眼神有多残忍邪恶,也并没有她接触过的一些目光里饱含的憎恶冰冷,可是……
在那些人眼里,她至少是个“讨厌的人”。
可在那双没有温度、一片平静漠然的金色眼瞳里,她却发自内心地感觉,自己大概,只是一个物件?
一个跟她脚下踩的脏泥没有区别的物件。
好在他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只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同伴看。
他的同伴,也就是那位拥有漂亮的微卷褐发的先生,与他就像是光与暗的对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他那俊俏漂亮得像在发光的面孔上,总是带着让她心跳疯狂加速的美好笑意。
哪怕是对她这样不起眼的垃圾,也一样尊重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