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追赶声很快便夹杂了震耳欲聋的几声枪响。
“……普鲁士万岁。”
他只来得及咬牙低低哼了一句,便在瞬间的滚烫与随之袭来的冰凉中失去了意识。
“砰”的一声,高大的躯体重重砸在了石板地面上,金属剑身落地发出清脆的击打声。
鲜血很快便沿着砖石间的缝隙弥漫开来。
“见鬼,没抓到活的!”
“谁叫你把他打死的!”
“哪里怪我?!燧发枪还是准头太低了!”
“□□养的恶棍!便宜他了,真该叫他尝尝犹大的椅子——”
“收拾好,带回宫。”火-枪队长雷奥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暗红的血迹,转身离去。
他需要赶回宫向女王禀报。这人绝对是个不怀好意的外国探子,恐怕和这段时间围绕疫苗产生的种种流言不无关系。
——小公主竟然真的没有看错。
女王早就在遣人调查维也纳□□的幕后之人,还专门在今天的广场上安排了暗探。令人惊讶的是,在他们准备根据暗探们报回的线索去抓人时,小公主也指向了同一个人。
“那边出口旁的那个黑袍男人,哥哥。”她当时轻声说,“他一定有问题。”
雷奥回想起安塔妮亚,有些诧异。
很惭愧,他今年才从对普鲁士的战场返回,回到皇宫后便接任了火-枪队长一职,但还未认全王室家庭中的所有人,直到今天才记住了女王最小的那个女儿。
皇帝陛下托他教自己的小女儿枪法和剑术,因此他格外留意了一下那位年幼的女大公。
玛丽亚·安塔妮亚,比他自己的小女儿还要小。
虽然他不认识她,但他听过宫里人议论,说小公主顽劣不堪,从来不听人好好说话,完全没有女王的一点端庄稳重,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好处恐怕就是那张脸蛋——
由此可见,传言多不可信。
他曾在特蕾西亚女王继承王位的战争中上战场拼杀,亲眼看到过年轻的女王披上铠甲巡视军队,冰蓝色的眼眸里映出森然枪械。
他分明在小公主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勇气和魄力,甚至那眼中的金色火焰更加凛冽,如同经过冰雪与烈阳的双重淬炼。
——仿佛这世间,再无任何事可撼动她分毫。
……
“陛下,如果雷奥大人能顺利逮捕那个人,严加审问,很有可能能够揪出整个事件中的幕后黑手。”
安塔妮亚随女王回到了宫中。
她站在女王的书房里,冷静分析,“杀害最初志愿做实验那家人的凶手,以及在城内四处散播流言的人,很可能都与他有关。”
“安塔妮亚,”女王忽然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起来几乎被气笑了:“你该不会觉得你有资格教你的母亲做事吧?”
……安塔妮亚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认真了。
毕竟,此刻的她不过只有七岁,而向来大权在握的母亲从不会认真听她说话。
“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没有我的允许,就敢让斯维登医生给你打疫苗,就敢自己跑出宫去,还参加公开实验?!”
女王冷冷地逼视着她,“你是不是当我死了?……还是直接打算当我死了,准备篡位呢?”
安塔妮亚安静地听完母亲的话,抬起头淡淡地说:“陛下,您在生气。”
“你说什么?”女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生什么气呢?难道您在担心我么?……担心我死了?”
安塔妮亚微微歪头,轻轻笑了,“哦,请原谅,陛下,我知道这当然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毕竟,公主何必活着,只要能为您统治的国度去死就够了。”
——公主何必要幸福?她变成王后就够了。
于是上辈子的奥地利女王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小女儿嫁到法兰西,成为最后一位法国王后,然后被送上断头台。
“——就算我死了,您也有很多其他女儿可以嫁去做王后,不是么?”安塔妮亚笑得天真无邪。
听到这句话,女王脸色骤变,高高扬起了手——
安塔妮亚丝毫没有躲闪。
在她远在异国的二十余年,在她独自于法兰西宫廷中面对明枪暗箭的二十余年,她从未说过女王的一句坏话。
但她终究是个人——自私的、恶毒的、声名狼藉的人。
然而好半晌,那一耳光竟没有落下来。
“我真为你感到羞耻,玛丽亚·安塔妮亚。”
女王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气得浑身颤抖,“身为我的女儿,你却没有半□□为王室的自觉,没有半点聪明和自律,莽撞、轻浮、懒惰、愚不可及!”
“如果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你就是这世界上最愚笨粗俗的女孩——而如今的你白白获得这份高贵血统,别以为你可以违抗我的命令却没有任何代价!”
女王怒不可遏地转向门外,正好看到刚刚抵达的火-枪队长。
……以及一脸“我妈和我妹在吵架我该怎么办”的不知所措神情的约瑟夫。
“约瑟夫!”她一摆手,“你和雷奥带安塔妮亚去塔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约瑟夫足足愣了好几秒,直到女王不耐烦地又吼了一遍,才匆匆走进来把妹妹拉走了。
“安塔妮亚……”走在路上,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可一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该问什么呢?
女王的脾气不算好,从来不能容忍自己的权威遭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挑衅,也常常会教训她不省心的孩子们。
只是这次,她似乎格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