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白渐潇艰难地问。尽管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他又开始惴惴不安。他用了很多精力为自己塑造了一个稳定平衡、结构精巧的精神世界, 而这个未知的外来程序已经构成了精神殿堂的一块地基,如果这块地基忽然被抽走……
“是什么呢?”欧冶子抓了抓下巴,“就是你明明已经感到无法理解,却自我逃避、拼命合理化的那件事哦。”
“如果你只是为了来说这些话,那你可以少费些心思了,”白渐潇懒得和他打机锋,“我没有那么容易被你动摇心神。”
“你喜欢陆之穹对吧?而且是一见钟情?”欧冶子突然转移了话题, “你曾对任何人一见钟情过吗?不不, 这样问太难为你了,更准确地说, 你曾对任何人产生过深刻的感情吗?那个玩世不恭冷眼旁观的大明星去哪里了呢?”
“闭嘴吧!”白渐潇彻底失去耐心, 心念一闪,将raw收了回来。
“这段早就设置好的程序,就是……”就在黑色薄膜消逝之时, 欧冶子对他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你会爱上陆之穹。”
天亮了。
白渐潇如从噩梦中惊醒, 欧冶子最后的话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耳边。从进入监狱以来,他遭遇过无数挫折, 见识过无数地狱般的惨相, 也无数次崩溃过, 但意志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动摇。
理智的声音告诉他:这是敌人的离间之计, 都是无稽之谈,他试图瓦解你的斗志!欧冶子不过是瞄准了他心中最纤细脆弱的地方,恶狠狠地扣下扳机,他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如果他轻信了欧冶子的话,那么敌人的奸计就会得逞。对,他必须提醒其他人,小心敌人的谗言,什么都不要信……
可是……可是啊,如果欧冶子说的是真的呢?至今为止欧冶子什么都说对了,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会喜欢上陆之穹,是因为身体里被植入了会爱上他的程序,那么至今为止的一切都算什么?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冲破牢笼,和陆之穹好好地度过余生,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我是会如此轻易恋爱的人吗?一个尖锐的质问声叩击他的心房,发出空洞的回响。有的人——像阿莫尔,总是对全世界抱有充沛的爱意,能轻而易举地敞开心扉去爱任何人。但他不是,他从小就织起了厚厚的茧,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他不知父母的爱为何物,他没有交心的朋友,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甚至面对粉丝们狂热的爱他都淡漠无感……那么我为什么会轻易喜欢上陆之穹?白渐潇质问自己。
他无法找到答案。
那是第一眼的心动,他喜欢他的长相,通过燕燕的传声筒听到他的声音总感到心安,和他触碰会感到喜悦,熟悉之后,总是忍不住想要拥抱和亲吻的冲动。他追逐他如追逐一个千丝万缕的谜团,心甘情愿地放任自己被缠绕进去,盲目又天真。
紧接着白渐潇又扪心自问:我是那样大度的人吗?在业内他是出了名的宽容友善,从不抢资源从不与谁交恶——但那只是因为他不在乎。在情感上他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吝啬鬼,从不兜售赎罪券。背叛自己的朋友他一个都不原谅,抛弃自己的父母他一生都不会与他们和解。
那么凭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一个几次三番背弃自己的男人?无论被伤害到何种地步,只要陆之穹一恳求他就止不住心软,只要陆之穹再一次拥抱他,那种糖精一般的甜蜜感就会淹没所有的苦楚。
这些想法止不住地滚过脑海,如沸腾的岩浆将虚假精致的乐园夷为平地,白渐潇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猜疑。欧冶子说得对,那些都是自己明明已经感到无法理解,却自我逃避拼命合理化的事,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过往的一切迷障都散去了,他恍惚地意识到,雾里看到的未必是花,也许只不过是一些色彩斑斓的毒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