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见俞夺那副样子。
蔺回南垂下眼,叠着腿,脱了外套下来,整整齐齐地整理在大腿上。
俞夺没有注意到副驾驶的小动作,微眯着眼,听着涡轮泄压阀发出的规律而低沉的“呼噜噜”的声音,像一只被抚摸着的机械大猫。
后视镜中一辆改装蝰蛇闪了几下车前灯,便猛然向P1加速冲来,美式跑车的暴力音浪一下子轰得震天响,好像打车窗顶压来了一辆起飞的客机。
如同先和你打了声招呼,再说:我要超过你了,到后面去吧。
俞夺舔了舔后槽牙,笑道:“真jb吵。”
而后一脚油门踩到底。
原本蝰蛇好不容易拉近的车间距瞬间又被拉开,在下一个弯道前,蝰蛇就被远远落在了后面,几乎连影都见不着了。
当车速加到极致,仿佛车中人,连同这辆车的每一个零件旋钮,都紧紧地贴合在地面上,仿佛一只展开羽翼俯地向前直冲的猎鹰,耳边爆响的风声像是大地的呼吸。
天是黑的,星星是亮的。
山影幢幢,在微微紫红的夜幕下像一幅被描黑的黑色弧线图。
俞夺第一次玩车是在十八、九,彼时美国拉斯维加斯的全明星赛刚刚落幕,朋友问他,要一块去飙车么?
俞夺去了。
从那以后,俞夺便享受起了,甚至有些迷恋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什么感觉?
排气阀震到最响,燃油烧得干干净净,引擎的噪音大到好像下一刻就会爆炸,轮胎在漂移时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便如这辆车上的每一个部分,每一个零件部件,都被他用到了极致,被他损耗到了极致,都在要坏不坏的边缘线上徘徊,在峰顶上摇摇欲坠。
不留余地,带着破坏性。
却得到了速度的极致。
蔺回南揉了揉耳朵,另一只手搭在大腿的外套上:“这么开不怕车坏了么?”
俞夺用鼻音轻哼了声:“坏了再修就行了。”
蔺回南扭过头,眼色沉沉,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那如果修不好了呢?”
“那就……扔了?”俞夺笑了声,“开玩笑的,如果修不好那就拆成零件卖了呗。”
“人也能拆成零件卖么?”蔺回南问。
俞夺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清,轻皱眉道:“你说什么?”
蔺回南收回眼,冷淡道:“没什么。”
蔺回南攥起手。
他心想……俞夺对车和对自己的方式,还真是如出一辙。
年三十,万家团圆。
在一个普普通通但幸福的家庭中,该是一家三四口聚在一起,北方有暖气,南方多穿衣,电视台播着CCTV1的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一家人哪怕吃过了晚餐,还是凑在同一张桌子前包这一顿年夜水饺。
十一点后,赛车场就基本再见不着人了。
十一点五十五,俞夺把车停在山道缓坡,打着大灯,车前灯照出两条长长的,又交合在一起的光路。
俞夺咬着根烟,一边用打火机点上火,另一边在中控台显示屏上调出了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几位盛装上台的主持人,男男女女,正在倒数着新年的零点钟声,气氛热烈,一派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