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短约是为自己留后路,也能争取更多的话语权,有一种威慑力:如果在这里待得不顺心,下赛季我就离开。
反之,签长约不仅意味着没有后路,也会丧失话语权和自由:不管顺不顺心,反正走不了,遇到什么委屈都只能忍着,忍到死。
以前左正谊不在乎这一点,是因为对WSND抱有绝对的信赖。
现在摘掉那些一厢情愿的情感滤镜,从谈判的角度考虑,许宗平为什么要在三年的基础上再加一年?无非是想告诉他:加薪可以,但你要让渡更多话语权,你要更听话。
如果左正谊在乎钱,这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条件。
两千五百万实在不低了,世界冠军在EPL也就这个价。
但许宗平糖里掺砒霜,要买断他的整个巅峰期,把他牢牢捏死在自己手里。
这不是让步,是另一种威胁,左正谊听了之后怒火中烧,霎时间心痛得几乎有点恍惚。
直到昨晚,他还抱有一丝侥幸期待,正如傅勇所说,周建康和许宗平绝对不肯放他走,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期待着,他们会怎么做?
只要稍微拿出一点点诚意,左正谊就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继续为WSND卖命。
可惜资本家心里没有真情,对待他不是利诱就是威逼,他好像不是人,是WSND麾下的一条狗,不听话就饿着,饿没用就踹两脚,踹也没用,就喂点肉包子。
但肉包子也不能白喂,它得趴在主人脚边,发誓从今以后不乱叫,当一条乖狗,给主人好好看家护院。
简而言之,狗是拿来调教的,不需要尊重。
左正谊的确是叫不出来了,心灰意冷。
但两千五百万买不了他的真心,更买不了他的自尊。
他宁可饿死街头,也不愿意跪下当狗。
左正谊看了周建康一眼。
周建康也在看他。
说来奇怪,人和人建立感情要花几年,产生隔阂却只需一夜。
其实周建康对他的态度仍然是很温和的,目光饱含关切,但左正谊吃不消了,他没回答愿不愿意的问题,沉着脸,径直往楼下走。
这个脸色已经能说明一切。
周建康意识到了,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距离,低声劝:“正谊,你别意气用事,还有什么不满意啊?你应该好好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
三楼的走廊很长,穿过一个个房间,下楼梯,到二楼。
这一路左正谊的眼睛像摄像机,走动着拍摄他所看见的一切,一扇扇闭紧的房门,墙壁挂画,瓷砖细纹,楼梯扶手上有岁月痕迹的刮蹭,台阶反光映出的他自己模糊的脸……
“事到如今我不跟你隐瞒,可能是郑茂挑拨吧,也可能是许总自己对你的作风有所不满,他觉得纵容你的脾气发展下去对WSND有害而无益,这才想利用续约挫挫你的锐气。我不赞同,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左正谊脚步不停,置若罔闻。
“虽然我站在你这边,但许总的命令我违抗不了。你别担心签四年会出事,这是他打压下属的手段,大老板难免有点傲慢。但是你想啊,天高皇帝远,他又不可能天天盯着你,咱们基地管事的人是我,我会为难你吗?你根本不用担心。咱们一起做做样子,把他糊弄过去就算了。你加了薪,以后一切照常。”
二楼训练室里,戴耳机打游戏的四个队友纷纷抬头望了过来。
他们连表情都很统一,茫然中带着忧虑。
傅勇和方子航给左正谊使眼色,试图用眼神和他交流一下,但左正谊的目光只分给他们一秒,“摄像机”持续推进,从二楼走向一楼。
周建康喋喋不休:“退一步说,离开WSND你要去哪儿?天下资本家一般黑。抛开管理层不说,队友能合适吗?正谊,不是我指责你,你的打法什么样你心里有数,一般人可真不好配合。万一你去了新战队磨合不好,就像去年金至秀在Lion时一样,跌进生涯低谷,你怎么办?”
一楼的地板瓷砖和二楼的颜色不一样,更浅更亮,反射了大片阳光,刺得左正谊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许宗平在哪儿?”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