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说话间,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她一头青丝,论模样其实还算是标致,只是脸上的风霜的纹路太过深刻,令她看上去有一点气急败坏的感觉。
气急败坏——也正是她现在的态度,她一闯进来,就大声道:“怎么,你们做什么,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谁欺负你了!”四叔在旁边挥舞着烟杆道,“我也订了冰柜不行么?”
“我呸!”那妇女一口痰就正中四叔的鼻梁,道,“你这个拉把屎也要赶回家的东西(注:屎尿在农家是很珍贵的肥料,过去到农村去人家拉屎算是送礼),你也舍得家里供台冰柜?”
村长还没开口,那妇女已经往地上一坐,脱下一只鞋拍开了,边哭边骂道:“这个断子绝孙的姓田的人家啊,个个不怀好意啊……半夜里爬墙的爬墙,钻洞的钻洞的啊……”
“你,你这破鞋!”四叔气得用烟杆指那妇女,他才说一句,那女人就破口骂道:“田李,你记恨我,不就是当年你爬墙我用扫把把你撵下去么,破鞋?呸,就算一只破鞋也看不上你这只孬货!”
四叔气急败坏地道:“放你妈的屁,老子要爬你的墙,你没在老子面前脱光裤子?你这烂污屄,老子不想操你!”
“呸,问问你老婆,你裤裆里的东西还管用吗?”
周南在一边面红耳赤,拼命地想把坐地上母亲拉起来,一边道:“娘,快起来!”
而当场不自在的绝对不止周南一个人,田园早就从椅子跳了下来,那地上的婆娘每嚎一声,他就忍不住要去看李泊然一下,等四叔与周南娘开骂,他只觉得背脊上有一种辣疼的感觉。
“够了!”田园忍不住开口大声喝道。
他这么一声大喝,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顿时声音一缓,在一旁气得直跺脚的田村长道:“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
周南娘拢了拢头发,起来居然客客气气地道:“细伢子,叫你朋友看笑话了,这冰柜是我们家订的,你是个公道人,我相信你!”
四叔刚想窜上前,被老田头用拐杖一挡。
老田头拄着拐杖道:“周南娘,你没有来我已经做了决定,这只冰柜这一次就归四叔,下一次再归你,如何?”
周南娘跟没听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田园。
田园沉默着,现在的天气还热,这间村办会议室四周的门窗都开着,山里穿过树林的风其实还是凉飕飕的,这让田园不知道为何想起了似乎已经很久远的事情,想起那些寒意,想起挣扎着生存,却找不到一条出路的绝境。
“村长,我很抱歉,如果四叔确实有订了一只冰柜,我肯定会将这只冰柜先优先给他老人家,但是这只冰柜的的确确实实是周南订下的。”田园想了一想,终于下定决心地道。
村长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没有想过一向温顺听话的田园突然会当众违逆他的意思,四叔更是一怒之下拂袖走人。
“也罢!”老田头拄着拐杖略有一些冷淡地道,“东西到底是细伢子的,他做主比我做主更合适!”
周南娘倒也宠辱不惊,只是大声道:“周南,既然冰柜是咱家的,快点把钱给了细伢子,咱们拿冰柜走人。”
田园微笑了一下道:“周南就要考大学了,我也没什么别的可以送的,这只冰柜就送给你们吧!”
“你大老远给我送一只冰柜回来,婶子已经很承你的情了,你在外面多不容易,不是婶子劝你,以后手紧一点,无耻的人,你送他再多,他也当作是你理所应当的,不会觉得你好,只会觉得你给得不够!”
她这句话一开口,场中不少人的脸色就变了,老田头的脸色铁青,有一些妇女就忍不住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田家人的事,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周南娘也不去理睬他们,只管对周南说:“把冰柜抬回去!”
众人只能眼瞧着他们上前抬柜子,似乎个个都气愤不已,但也不好开口埋怨田园。
“慢着!”老田头突然将拐杖搭在了冰柜上,道,“我还有一些话要说。”
周南娘跟四叔耍泼,但是倒好像也不愿轻易跟村长起争执,依言就将冰柜放下。
“细伢,其实我也知道你这些年确实给村子置办了不少东西,花了不少的钱。我也知道大家伙给你的钱远远不够他们要买的东西,现在村长当着大家伙的面问你,你是不是感觉到不方便或者委屈?”
田园温和地道:“没有的事情,村长,我很明白虽然大家给的钱不多,但对大家来说也已经是一大笔钱,我不会嫌少的!”
他一开口,众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有几个人道:“到底是细伢子,从小就知道体贴人。”
老田头道:“你说得对,大家没有把足数给你,就是穷。但既然外人都开口了,我不能不做到公平,回头我就让大家把欠的账足数给你送来,能还多少,还多少,不能还的以后等有了钱再还你,你看如何?”
田园没想到村长突然来这么一手,不禁有一点不解,围观的众人也都均是脸色不太好看,几个人刚低头私语,老田头目光狠狠一瞪,个个缩着脖子都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