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双臂微弯按在腿上,忍了又忍,终究不耐烦似的一挥手:“行行行,我给你炖!”
几个师弟小心地把丛展轶扶到大炕上,脸朝下平躺着。许山岚哭哭啼啼,嘴里弱声弱气地叫:“哥……哥……”也要爬到炕上去,却被顾海平一巴掌推下去摔了个跟头。
顾海平拧着眉头骂道:“小崽子,要不是因为你,师兄能挨打吗?一边去!”
许山岚吓坏了,不敢违抗,可又不想离开,向后蹭到角落里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免得碍事。也不敢大声哭,但眼泪一直没停过。
几个少年都顾不上他,顾海平让张鑫打水,让刘哲取药,他轻手轻脚揭开丛展轶后背上的衣服。正是酷暑,丛展轶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背心,红外套早上怕许山岚冷,给小男孩披上了。如今伤口的血渗出来,白背心染得一片红,看上去极为刺眼。顾海平用纱布润湿了,仔细地给丛展轶清洗伤口,上药。
丛展轶痛得迷迷糊糊的,觉得后背清凉了些,那种痛不欲生的灼热消散了不少,慢慢睁开眼睛,见身边的竟是顾海平。顾海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撇着嘴笑道:“哈,放心吧你死不了。你有本事刚才怎么不顶嘴呀,顶几句师父打得更狠。切——还是害怕了吧。”他嘴上罗哩罗嗦的没什么好话,丛展轶闭上眼睛,权当没听见。
张鑫端过水杯来:“师…师兄,给,喝口水吧。”丛展轶口中干渴难耐,勉强端起来喝了几口,低声道:“谢谢。”他清醒不少,竭力仰起头四下逡巡:“岚子,岚子呢?”
顾海平气不打一处来,转身一把将许山岚拎到丛展轶面前:“这儿呢!小废物,除了哭啥都干不了。”
许山岚嘴唇发抖,眼泪又下来了。丛展轶不理顾海平,轻抚着许山岚的手:“岚子别怕,哥没事。”
“对,没事,残不了也死不了!”顾海平气得把纱布啪地扔回水里,“你跟他好,你让他伺候你吧,小爷我还不管了。”
丛展轶后背疼得厉害,勉强说了几句实在没了精神,躺在炕上喘了几口粗气。
殷逸走到这边来,见顾海平端着水盆往外走,脸上忿忿的。学武的人规矩大,尽管顾海平心里跟丛展轶赌气不太痛快,但见到殷逸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好,唤道:“师叔。”
殷逸点点头:“怎么样?没事吧?”
顾海平一撇嘴:“还能顾得上小崽子,我看没啥事。”
“什么小崽子。”殷逸笑着拍了顾海平后脑勺一记,“那是你师弟,小心你师父听到了骂你。”
顾海平嘻嘻笑道:“没事,有师叔护着我呢。”他凑到殷逸身边低声说,“我知道师父最听师叔的话。”
“猴精!”殷逸笑骂一声,踢了顾海平屁股一脚,“去换你的水去。”他走进去,见一屋子人,围着丛展轶七嘴八舌晃来晃去,皱着眉道:“都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几个孩子向师叔行了礼,陆续都走了。殷逸拉过许山岚,柔声说:“好孩子没事,不用怕,去跟师兄们洗个澡吃点东西,你哥一会就好啦。”
许山岚眨巴眨巴眼睛,他想留下来陪哥哥,但又不敢违背师叔的意思,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师兄们走了。
殷逸坐到炕沿上,拿出药匣子来,给丛展轶上药。镊子夹着棉球刚刚碰到伤口,丛展轶痛得肌肉紧缩了一下。殷逸慢慢地说:“知道疼了?偷跑的时候不是挺有担当的吗?”
丛展轶转过脸,咬着牙没吭声。
“怎么,你爹打你打的不对?”
丛展轶从齿缝中吐出个字:“对。”
殷逸冷笑:“我看,打得还是轻了,要是依我,怎么地也得来个五十鞭再说。”
丛展轶咬住嘴唇,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殷逸目光一闪:“怎么,不服气?”他夹着棉球,边给丛展轶擦药边说,“你跑就跑,为什么要给我写信想办法让我今天来?算准了日程今天你们能回来是不是?算准了我肯定不能眼瞅着你挨打袖手旁观是不是?”他鼻子里哼一声,“连我你都算计,心眼子都动到歪处了。”
丛展轶被师叔说中心思,脸上一热,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殷逸也不等他开口,接着说道:“你能想到难道我想不到?我能想到难道你爹想不到?他被自己儿子背地里耍心眼算计,他能不生气?你挨打活该。”
丛展轶没说话,毕竟最后殷逸还是求情了,结果还是一样。殷逸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算计别人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你把人算计到底却不让对方发现,这才是关键。你呀,还差点火候。”他站起身,收拾弄脏了的棉球纱布。丛展轶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说:“师叔,对不起……”
殷逸一笑:“你这话别对我说,对你爹说去。”
丛展轶低头不语,明显是不肯了。殷逸在心底叹口气,他们父子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可自己……他在水盆里洗了手,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带着岚子跑回家去?这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明知道回来你爹饶不了你,自讨苦吃。”
丛展轶很长时间都不出声,殷逸以为他不想回答时,突然开口:“这么多师兄弟,就我和他没妈……”他偏转了脸,不让师叔看到红了的眼眶。毕竟还只是个少年,满心满腹的委屈心酸无处宣泄,还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殷逸的目光暗了暗,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跟师兄提,让你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