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逸没有说话,他觉得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好,似乎又回到以前的时光,两小无猜彼此相伴。如果没有文革,如果没有上山下乡,如果没有那个爽利而活泼的女人,如果没有丛展轶……是不是他们会一直这样相伴到终老,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瓦罐里的热气扑腾腾地升起来,氤氲得眼前一片朦胧。似乎又是那个打着背包拎着饭盆高高瘦瘦的青年,在“我们要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广大人民群众中去,接受再教育……”高音喇叭不知疲倦的宣传声中,隔着火车小小的车窗,拉着自己的手,郑重地说:“阿逸,阿逸,你放心,过两年我就回来,我一定回来!……”
“好了。”丛林一推他,“哎,粥好了。”
殷逸从回忆中猛地回过神来,掩饰什么似的急着说:“哦…那,那快送去吧……”
顾海平去了学校,毕竟那边还有几百个学生呢,这边殷逸和丛林一起去医院看望许山岚。
虽然后背有伤,又是在陌生地方,但依然阻挡不了许山岚安睡的“脚步”,呼呼呼呼睡的还挺塌实。他睡得塌实丛展轶才觉得安心,不过还是守在许山岚身边,一宿没合眼。
许山岚早就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到点一定会醒来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大师兄歪在床头。他想起昨天的事,“哎呀”一声要坐起来,一下子牵动伤口,痛得直咧嘴。
丛展轶忙扶住许山岚:“干什么,不好好躺着。”
“哥。”许山岚怯怯地望着大师兄,“哥,我……我知道错了……”
丛展轶好半天都没言语,许山岚以为他还在生气,心里一急,要直起身子,结果又扯动伤口,一皱眉头。丛展轶叹息一声,轻轻揽住许山岚:“你怎么还学会撒谎了?有什么事不能跟哥直说?”
“我怕……我怕你不同意……”许山岚愧疚地低下头。
对这件事丛展轶不想再多说,只道:“哥把你打疼了吧?”
“不……”许山岚本想说不疼,可一眼瞧见大师兄眼中闪过的怜惜后悔,眼珠一转又改了口,苦着脸,“疼——”
丛展轶早看出许山岚那点小心眼,又好气又好笑,摸摸他的头发:“我瞧你好了不少,明早起来练功。”
“啊?——”许山岚这下真愁眉苦脸了,“哥,不用这么狠吧。”
丛展轶那是跟师弟开玩笑,虽说只是皮外伤,也得将养一段日子。两人正聊天,殷逸和丛林走了进来。许山岚一见师父师叔,又是诧异又是感动又有些难为情,嗫嚅着唤道:“师父,师叔……”
殷逸坐到岚子身边:“怎么样,好点没?下回还撒谎啊,再让你哥打你一回。”
许山岚涨红了脸,嘴里嘟囔着:“我都知道错了……”殷逸笑着把保温瓶放在桌子上:“这是你师父特地给你熬的粥,起来多吃点。”
许山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丛林:“谢谢师父。”
丛展轶盛出一碗,拿着调羹要喂许山岚。殷逸一拍他的肩头:“你出来,让你师父喂他,我有话跟你说。”
丛展轶一回头,见师叔神色郑重,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便把粥碗递给丛林,跟着殷逸走到外面。
第23章 去比赛吧2 …
丛展轶和殷逸一同走到外面。春日正好,向阳的地方桃花已经含苞待放,粉的白的红的,和嫩黄的迎春花交相辉映,令人一扫昨天的苦闷,心情都舒爽了起来。
殷逸回头打量着丛展轶,这个年轻人熬了一宿,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面容有些疲惫。但衣服还是穿得一丝不苟,外套的扣子一直系到领口。这是丛林定下的规矩,练武的人要的就是个精气神,绝对容不下半点邋遢。及时丛展轶和父亲关系越来越差,但从小养成的习惯已然根深蒂固,想改都改不了。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殷逸语气很温和,没有问罪的意思。
丛展轶苦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殷逸抬头望着蓝湛湛的天:“海平已经都跟我说了,这事怨你爹,但你也太冲动,把岚子打成那个样子,我不信你就不心疼。”
丛展轶用力搓把脸,低头不说话。
他从小就沉闷,不轻易表露内心的想法,殷逸也不在意,只是轻叹口气:“只要一和岚子有关,你就无法冷静。当年你父亲要岚子去武校学习也是如此,昨天的事也是如此……”他闲适地坐在身后的台阶上,手指在膝头轻轻敲打,悠悠地道:“如果你好好想想,就会发现其实你父亲生气时对你的指责并没有错。你受父亲压制得太久,不希望岚子和你一样。但展轶,不可否认的是,习武它本身就带有一定的强制性。人都有惰性,习武之人没有适当的要求和规范,根本无法完成应有的训练。更何况你和岚子日夜生活在一起,他的性情你应该非常了解,他就不是一个能够自动自觉习武学习的人,需要你进行必要的引领教导,而不只是一味宠溺和温柔。你瞧瞧岚子现在,读书不肯好好读,练武也不肯下苦功练,整天就知道偷懒睡觉,迷迷糊糊,胸无大志。展轶,他是个男孩子,日后也要顶天立地成家立业的,他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你的羽翼下,以后他长大了怎么办?靠什么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丛展轶紧紧抿着唇,神色显得有些冷峻。
殷逸又道:“你父亲的教育方式有点古板,有点落伍,这你也不能怪他,他从小受的也是这些。”他笑了一下,好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眼睛里透出一抹柔和,“那时你父亲也被打坏了,有好几次我爹差点打折他的腿。”
丛展轶没想到丛林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光,在他感觉里,似乎丛林小小年纪就该板着一张脸,像现在这样严厉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