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额娘走了,他赋闲在家,渐渐熄了带兵的念头,一门心思扑在府里那几亩薄田上,看看书,写写字,心中纵然还有不忿,却也知大势已去,无可奈何。
又过了些年,嫡福晋完颜氏和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也走了,她们俩斗了那么多年,也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到头来竟是双双抛下他,去了地府团聚。
九哥捐了大半家资,却仍重新做起买卖,走遍了大半个江山,甚至出了海,会过许多毛子,也带回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十哥与十三远赴边关,练兵带兵,又打下策妄阿拉布坦和罗卜藏丹津,越发如鱼得水,不愿回京,可京城里毕竟还有家眷,逢年过节也要陛见叙职,这才偶尔见上几面。
还有八哥。
他不是没听过那些影影绰绰的传言,有时候看见那两人在一起,脑海里也会有所联想,但也仅止于此,他那位四哥威仪日盛,又有谁敢在他面前乱嚼舌根,更何况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家事,又轮得到谁来置喙半句了?
四哥性子冷硬,不擅转圜通融,正因为有了八哥的圆滑手段,刚柔并济,这才有了世人口中争相传颂的雍正盛世。
而到头来,自己竟才是最孤独的那个人。
所以……
所以有什么恩怨,什么情仇,俱都在那一年一年的岁月里,消磨殆尽,了无痕迹。
人活着,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吗。
他提着鸟笼,背着手,慢慢地往回踱步。
“玛法——!”后面传来糯软童音,清亮而悠扬。
转过身,看着最小的孙子迈着步子撞撞跌跌跑过来,眼前依稀浮现起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个时候的他们,犹是年少懵懂,无忧无虑,胖乎乎的娃娃抱着一个坛子,咧着没牙的笑脸对他说,十四弟,蛤蟆,一起玩!
一晃眼,竟也这么多年了。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张开怀抱,露出宠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