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山延擅长反客为主,不论气氛如何,他都要处于上风。他很难不是个出色的狙击手,随时随地都想把控着最高击杀点。他欣赏着晏君寻的眼神变化,低沉地说:“欢迎。”
夜风穿过各色霓虹灯之间,吹动了晏君寻的黑发。他垂眸盯着时山延,在仿佛隔绝外音的安静里,眼神像是蛰伏良久的动物。
“你做这份工作,不是因为你擅长,而是因为你需要。”时山延诱骗般地说,“你从阿尔忒弥斯那里学会了狩猎技巧,藏在这个钢铁林莽里,只敢小心翼翼地舔舐牙齿。多可怜啊。”
“你也可以装成救世主,”晏君寻平静地说,“用你对那些变态的了解,给你自己挣口自由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戴着狗链子。”
时山延挽起的袖口露着束缚锁,它剩余的腕扣卡在时山延的小臂上,他的双臂现在可以拉开到半米宽,电流像鳗鱼一般在他双臂间游过,时刻提醒他保持安全距离。
“别这么说,”时山延向晏君寻倾过些身体,挺直的鼻梁露在隐约的霓虹灯光里,“我敢拿掉它自由活动,你也敢吗?”
“等你真的能拿掉的那天,”晏君寻压低身体,也压低声音,声音的停顿里露出点嘲弄,“再来问我吧。”
束缚锁的电流忽然流窜起来,打得时山延双臂泛红,那刺痛感一阵阵,如潮水般漫过他,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享受晏君寻冷漠的目光,也享受这样的痛感。
“我找到了快乐,”时山延逐渐笑起来,舔了下牙,狠声说,“你他妈弄疼我了。”
晏君寻看着他,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鸿麟钢铁厂位于停泊区光铁附近,是这片钢铁工业园里面临倒闭的旧厂之一,十几年前鼎盛时曾收并了许多本地的钢铁加工小作坊,现在规模萎缩到只剩三十几辆焦炭运输车。厂内的虚拟绿化总出故障,此刻只亮了一半,横在道路一侧像被狗啃了似的。
“小陈,”刚打扫完卫生的杨钰站在门里冲陈秀莲招手,“今天带了好东西!”
陈秀莲转过身,她灰扑扑的衣服是改过的,挂在身上不会掉,露出的手臂有肌肉线条,但那不是刻意训练出来的,而是长期待在钢铁厂里讨生活的结果。她抬手擦了下脸,手掌晒得有些黑,掌心茧子很多。
“这么晚回去还要自己弄吃的,”杨钰从布袋里掏出铁饭盒,“咱俩一起吃了,你回去直接睡吧。哎呀,前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不然得扣我工资。”
鸿麟钢铁厂的食堂还没关,食堂阿姨跟两个人都熟悉,看见她们走进来,就把头凑到打饭窗口跟前,喊道:“欸,坐到这边嘛!这边好说话。今天剩饭多得很,还有糖醋排骨。”
“小陈今天又没带饭盒,你给她整个碗,一会儿我们给你洗了送回来。”杨钰站到打饭的窗口边,抬手别了下耳边的短发,看见排骨喜上眉梢,“剩这么多呀!那我给我儿媳妇带点回去。”
“她要出月子了吧?赶紧的,”食堂阿姨把饭勺扣进杨钰的饭盒里,“我看你这会儿要累死了,每天白天要干活,晚上还要哄孩子。”
杨钰用手从饭盒里挑了块排骨,两口吃完,边吮骨头边说:“这段时间还行,得亏了小陈,替我顶了几次班。”说着又回头对陈秀莲笑,“我孙子马上办满月酒,你得来啊。”
陈秀莲看到了杨钰眼角的鱼尾纹,还闻到了杨钰手上残留的消毒水味。排骨的肉炖得很烂,烂到杨钰一吮就掉,肉香和消毒水味混杂起来,让她想起了什么。半晌后,她说:“好,好。”
杨钰原来是钢铁厂女工,老公是开焦炭运输车的,几年前老公酗酒死了,她也被钢铁厂裁掉了。直到2160年她到停泊区卫生服务站填资料,成了服务站的扶持对象,服务站帮她找了份保洁员的工作。她不算哪家清洁公司的正式工,而是场外支援,谁家有什么单子不想做或者来不及做,就找她这种在服务站挂名的保洁员。
前年鸿霖钢铁厂的保洁员辞职了,钢铁厂就找了杨钰。杨钰一个人要养家糊口,光靠钢铁厂一份工作不够,所以还在准点清洁那边挂了名,他们有不要的单子就给她,她经常两头跑。几个月前她儿媳妇生孩子了,她得照顾儿媳妇,准点清洁的单子就拜托陈秀莲帮忙做了。
陈秀莲沉默寡言,但人挺好的,每次她们有难处她都会帮忙。听说她老公几年前带着孩子酒后驾驶出了车祸,孩子死了,老公腿也断了,现在一直在老家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