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谢尚拿出耳朵里塞的棉球,不觉长舒一口气——这骡车里真是太清静了!
至于陪他来的那二十几个兄弟,谢尚则毫无怜悯地将他们丢弃在奁仪录彩亭前,由谢福安排他们搬抬嫁妆。
看谢尚同李家人走远了,谢福方挥手把带来的护院分出一半跑上前替了李家一半庄仆的搬抬,换下来的庄仆则按照预先演练过的列队上了谢家来的骡车。因为好几十个人站队竟是一个没错,倒是让谢福的眼皮很抬了一刻。
对于谢家各房的少爷,谢福自然是安排他们干最轻巧的活——扯红带拉彩亭。于是一身布衣走了七八里地的李贵雨忽然发现自己身前身后围满了锦袍玉带的谢家少爷。
李贵雨……
雉水城里的人自在未时看到谢尚同着吹打出城就开始奔走相告今儿李家放嫁,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得到消息的人都齐聚到雉水城东大街和北大街这两条必经之路上。
北大街上李家粮店的两个铺子都关了,铺面门板上贴着大红的歇业公告,这便让在铺子前等看热闹的人又多了一个话题。
最初听到吹打的时候,李家粮店前等看热闹的人不过提了一句“听到吹打了吗?”,然后有人回:“早着呢!”,便依旧接着刚刚的话题接着聊,连个头都没探。
看惯了热闹的城里人都知道谢家办事时的吹打动静一向比旁人大,若只依着吹打看热闹,怕是脖子伸酸了也等瞧不到热闹的影。
果然足等了有一刻钟,李家粮店前的人方听到前面路口震天的吹打里夹杂人了的欢笑声,接着又看到有蓝衣家丁拱手陪笑地过来道“借过”,然后方伸头往家丁们的身后张望起来。
“看到了吗?吹打是不是过来了?”
“过来了,过来了!我看到最中间的谢家大房的长孙允青少爷了,去岁我看到他下定……”
“他后面的那个是他弟弟允芳少爷,他哥两个长的像……”
“……”
“哎,你们看,怎么这中间怎么有个穿布袍的啊?”
“哪儿呢?那个啊,怕是李家人吧?”
“李家人就来了一个?”
“不止,最后面那个穿深蓝绸袍脸最黑的那个,我在城隍庙看到过他卖玩意,我还跟他买过一个呢!”
“真的?他在城隍庙卖玩意?那我下回瞧到也去买一样,这样我也算是和谢家大房少奶奶兄长说过一回话了。哈哈……”
……
直等看到彩亭后的田地嫁妆,先议论谢李两家少爷人品的人方才言归正传开始咋呼嫁妆。
“喂,我数了是三百六十亩水田,跟你一样吗?……”
“旱田,我这边看到是五百亩,你呢?……”
“七百亩林地,七百亩!”
“那这三样地加一块可是一千五亩,真正是‘千亩粮田,十里红妆’啊!”
“是啊,是啊……”
“只有水田和旱田才算粮田。这李家水旱两处田地加起来才八百六十亩,这可当不得‘千亩粮田,十里红妆’啊!”
……
围观算账赞叹的人群忽然听到这一声批评不觉都闻声看去,看到说话人是街面上有名的酸秀才后便就又都回了头——酸秀才说话再酸,那也是有朝廷功名的人,他们小百姓犯不着为看回别人的热闹跟他杠上,只不理他就完了。
如此,李家的嫁妆队伍便在雉水城人九九分惊叹加一分批评声里抬进了谢家的大门。
王石头的骡车在谢家大门前刚一停下,等待多时的谢子安立刻满面春风地撩袍子大步下了门前石阶——只看他迈开的步伐,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个在家里炕上□□了七八天的虚弱人。
“王家舅爷,”谢子安对刚下车的王石头拱手笑道:“一路辛苦,子安有失远迎,还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