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的一天(二月初四)

蓦然地,张乙忽地想起他爹昨晚的嘱咐:“过去后你要听余掌柜的话,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要少说话、多做事。”

“你只要得了他的好,让他愿意教你一星半点的本事,你就不枉了这辈子。”

我爹,张乙想,他不是不要我,他其实是送我出来学本事的?他,不是向来最看重大哥,最偏疼小弟吗?这样的好事,为啥要给我?

一时间,张乙心乱如麻。

余财多吩咐好余德,转身瞧到张乙,便叫道:“张乙,你去拿米,米在袋子里。”

“按一个人半斤拿,今儿中午,五个人吃饭!”

张乙如梦方醒,当即按照一余柴多的话,量了一升半米。

几乎小跑着去后门淘了米,再回来,张乙便看到余德已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天,还会打算盘!张乙近乎崇拜地看着余德不动如山的脸和五指如飞地上下拨弄木珠,心说余德也没比我大哥大几岁啊,咋就有这份本事呢?他这本事都是跟谁学的?余掌柜、还是余庄头?

难怪他爹张老实在余庄头跟前一声都不吭呢?张乙想,先他只恨他爹无用,不知道跟庄头争磨坊旁边的地,现终于知道,不是他爹不想争,而是根本争不过啊––他们分在后山的七户人,没一人识字,更别提打算盘写账本了。

人没本事,若再还没自知之明,张乙一瞬间恍然明白他爹往常看他时眼神里的无奈。

锅就在书桌后。为免影响余德算账,张乙不自觉的放轻了自己动作。

倒米下锅、加水、打火,张乙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余财多前店卖菜,偶尔回头瞥见张乙的动作,心里点头:这孩子也算谨慎,花些时间教导,也还罢了。

煮上了饭,余财多又拿了一小块腊肉、三扎荠菜和两块豆腐的菜,让张乙做。

张乙学他娘的样子,把腊肉切成片,放到饭锅里蒸,然后又将荠菜洗净切碎。

张乙做为男孩子,在家从未干过这样的活计。但为了能在铺子里留下来,张乙别说做饭了,现就是让他给余财多倒洗脚水,他都干。

午饭是糙米饭,管够,菜,则是一盘蒸腊肉和荠菜烩豆腐。

出于对余掌柜和余德的尊敬,张乙一改往日吃饭抢菜的恶习,只扒自己碗里的饭。反倒是余财多瞧他不敢夹菜的样子可怜,拿大木勺连汤带水舀了满满三勺荠菜豆腐搁他饭碗里,然后又夹了三筷子腊肉给他,跟他说:“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饭后,张乙主动洗了碗,然后又烧了开水,给余掌柜的茶碗倒了开水。

余掌柜喝了茶,方道:“余德,你把一到十给张乙讲讲。”

余掌柜看着余德拿纸过来,并不移动,余德便知道他叔要考究他的学问,当下极认真道:“这十个字,自左向右,依次便是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了。”

张乙瞧纸上果是从左到右有十列,但每行却有两个字,上面的字,非常复杂,看得人眼晕,下面的字,却是简单。第一个字就是一条横扁担,第二个两条,第三个三条。

“这十个字,有两种写法。”

“先说下面一种,就是平常的写法。”

“比如这一就是一道横,二就是两道横,就是三道横。”

“……”

“但记账时,若也如此写。那么,如果被人在一上随手添一笔,就成二了,这账和钱就对不上了。”

“所以,记账和合约都是用上面的写法,以免被人篡改了去。”

“……”

张乙全神贯注地听着余德教导他的,而此前从没人教导过他的知识。

十个字说完,看余掌柜点了头,余德便知自己过了关,他把字纸给了张乙,笑道:“这纸给你收着,没事瞧瞧,看熟了,就认识了!”

张乙珍惜的将字纸叠好,塞进怀里。他会好好学,然后做一个似余掌柜一样有本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钱买铺子,没人开铺子

老北庄终于开始扫盲了

土了,忘了改存稿箱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