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冰刀划过冰面的刺耳声响。
教练有节奏的拍手声:“啪!”“啪!”
教练的呵声:“注意节奏!节奏!”
苏起趴在围栏边,看梁水踩着冰刀在冰面上高速滑行。少年的眼睛映着冰面的白光,亮亮的,冷静而坚定。
他在冰面上一圈一圈地跑着,目光始终凝聚在他的赛道上,丝毫没注意苏起的方向。
苏起看了眼远处的玻璃窗,窗外暴雨倾盆,树木倾摇。
这个夏天真叫人沉闷啊。
梁水从上海回来半个月了,他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却又似乎有哪儿不一样了。
他忽从她面前滑过,少年的脸被冰面反射得愈发白皙冷俊。
苏起觉得有点儿冷,搓搓手臂走上看台,坐在路子灏和林声身边。
林声看了下表,说:“七七,我再等十分钟要去画画了。”
路子灏说:“我也要去背英语了。”
“好啊。”苏起点头。
“水子交给你啦。”
“嗯嗯。”
没一会儿,他们两个走了。
苏起又趴去围栏边看梁水训练。她忽地心想,他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担忧:“我会不会已经到极限了,会不会再努力也无法更好了。”
他心里应该有过这种感觉吧。
带着这种不愿承认的隐隐恐慌继续日复一日地熬着,熬着那痛苦而漫长的体能训练和永远跑不完的赛道,会是什么心情?
她的心莫名一刺一刺地疼。
还想着,却见梁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结束赛跑。他看向她,迈动两下步子,高速朝她飞驰过来。
体校和一中挨着,自上高中后,苏起常来看过他训练。原以为他会习惯,然后不搭理她。但每次他都会来跟她打招呼,每一次。
苏起趴在栏边,以为他会减速,所以没躲;梁水以为她会躲,所以没减速,他一下子撞到她面前,差点儿和她的脸碰到一起。
少年身上带着冰沁沁的凉意,扑到苏起鼻尖上。她瞪大眼睛,愣了愣。
他也愣了愣,撑着围栏,和她拉开一丝距离,说:“他们走了?”
苏起解释:“声声要画画,路造……”
他打断:“七七,我有事跟你讲。跟你一个人讲。等我收拾完。”
苏起微讶,迎着他沉黑的眼睛,点了下头:“好啊。”
梁水滑到另一端,推开围栏,取下冰刀,消失在了更衣室走廊。
……
两人从体育馆出来,暴雨停了,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前几日还灰扑扑的树木被冲洗得恢复了绿意。
梁水把苏起领到那家奶茶店,给她买了杯奶茶。
苏起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了小学。
那时的梁水还是个小男孩,将将比她高小半个头;现在他已长成翩翩少年,高她一整个头了。
梁水拿吸管扎进奶茶杯,递给她,淡道:“说了要包你的奶茶,没忘。”
苏起微微笑,观察他的侧脸,他很平静地喝着自己杯里的茶,嚼着珍珠。看上去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但……这不是他。
她试探着,小声说:“水砸,我感觉,你最近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梁水看着路的前方,见她前边有个水坑,握着她手臂往身前带了带:“没有,你想多了吧。”
苏起不做声了。
自上海回来,谁都没跟他谈过失败的事,那件事仿佛就扔地上,扒扒土灰,随便给埋上了。
暑假里,他不仅在训练,还开始补习了。在家的时候也不玩游戏了,在认真看书。
他是害怕自己没有出路了吗?
苏起想到这里,莫名心酸。
正想着,“吧唧”一脚踩进一滩水里,她回过神,赶紧跳到一边。
“苏七七你真行。”梁水叹道,“我就回了下头看那只鸟,一秒钟没盯着,你就往水里蹦……”
说着,人已蹲下去,拿纸巾胡乱擦掉她小腿上的泥水。
苏起捧着杯奶茶站在原地,红着脸眨巴眼睛。
很快,他站起来了,睨着她,眼神不悦。
纸扔进垃圾桶,继续前行。
苏起一跳一跳避着水坑,跟上去:“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啊?”
梁水嘴唇搭在吸管上,又松开了,说:“明天我想去林东,你陪我去。”
林东是离云西两小时火车程的城市。
“行啊。”苏起一口答应,又问,“去干嘛?”
梁水说:“找我爸爸。”
苏起惊了惊,小碎步凑他旁边,压低声音:“你爸爸在那儿?我以为在南宁呢。”
“我找到他地址了。”梁水语气一转,“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我们俩。”
苏起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我保证。”
梁水不说了,一手插着兜,一手捧着奶茶,往家的方向走。
苏起跟在他身后思索,梁水的爸爸这些年一直在省内,就在林东?住得这么近,难道他经常偷偷回来远远地看梁水?
苏起看了梁水一眼,他目视前方,有些安静而漫不经心。
她想,水砸现在对未来很迷茫吧。他很需要想找人倾诉,找人指路,但不知该找谁。
如果这次梁爸爸能给他一些指引,一定会很好。
第二天,苏起跟家里撒谎说去刘维维家玩,梁水撒谎说去程勇家玩,两人一大早跑去火车站,搭上车就往林东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