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何时才能好?”燕思空盯着封野的胸口,“此次为何反反复复总不见愈合?”
封野低头看了一眼,但那处包着伤布,又穿着衣裳,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撕裂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日夜都折磨着他,自他受伤几个月以来,他没有一晚能安稳入眠,他轻描淡写地说:“许是大同的大夫医术不比阙伶狐高明,应该快好了。”
“我让阙忘去药谷请他的师伯、师叔、师兄,什么人都好,你的伤势再拖下去,会伤了根本。”
“别担心,我休养一段时日,会好的。”封野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书,“你看,这是梁慧勇送来的,他在辽东颇有威望,我打算……”
燕思空将他的手慢慢压下了去,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瞳眸,沉声道:“你此次伤情反复不愈,皆因那日坠马,醉红不是人,讲不得道理,但你的随行侍卫却不劝阻你跑马,该治他们渎职之罪,以儆效尤。”
封野显然不愿接续这个话题,他道:“不必了,是我硬要骑的,怪不得他们。”
燕思空冷道:“他们身为你的贴身侍卫,为你的安危当万死不辞,如今却令你坠马受伤,怎就怪不得他们。”
“我说了,是我坚持要骑的。”封野脱口而出,他意识到自己口吻过重,轻叹了一声,握住燕思空的手,缓声道,“空儿,此事不必牵扯无辜,我自有分寸。”
“分寸。”燕思空强忍着怒意,“你有分寸吗?你身为镇北王,可知自己的安危干系四府百姓,岂可因一时兴起就做出那样莽撞的事,你的伤原本就要好了。”
封野小声说:“你就这么急着离开吗。”
燕思空怔了怔:“你说什么?”
“你如此关心我的伤势,是等着我伤好之后就可以走了吗?”封野心颤地看着燕思空,他害怕从那张嘴里听到一个“是”字,更害怕从那双眼里看到冷漠,可偏偏他竭尽全力,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能颠覆整个天下,却独独挽回不了一个人的心。
“不是。”燕思空咬了咬牙,直勾勾地盯着封野,目光锐利:“我是为了你,为了北境百姓,堂堂镇北王,岂能一直卧床不起。”
封野闪避了燕思空的眼神,轻声道:“我会……好好养伤的。”
燕思空看着封野黯然的神色,心中的质疑便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封野放下手中的纸笔:“今日春光正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燕思空迟疑了一下。
“我散散步,不碍事。”
燕思空只得扶着封野下了床,为他披上薄披风,陪着他缓步往外走去。
来到院中,封野看着面前的假山和鱼池,说道:“这块太湖石,是前朝的大理寺卿送给我爹的寿礼,专门从江南运来,在路上足足走了半年之久。”
燕思空看着那块巨大的太湖石,它形状奇诡嶙峋,打正面看如一株石树在痛苦地抽枝,从后面看又似苍鹰展翅,气势不凡,一如白居易所形容的“远望老嵯峨,近观怪嵚崟”。这样姿态狂放又如此之大的太湖石,可是御供的品质。
封野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只当它是块破石头,不以为意,但与你分别后,我回到大同,看着它,就想起你与我描绘的江南。”他望向燕思空,“你说你从不忘记任何事,你可记得,当初我们也约定要同去游历天下?”
燕思空沉吟片刻,道:“记得。”
封野露出一个温柔地笑意:“我多想抛下一切,与你浪迹江湖,看白马秋风塞上,也看杏花烟雨江南,看长河日落,也看百川归海,看怪石嶙峋,也看寒山苍翠,与你一同,看遍日月交替、人间寒暑。你说,那该是怎样的生活。”
燕思空心中一痛。随着封野的每一言一语,他脑中都浮想联翩。是啊,那该是怎样的生活?假如他们不是他们,不必肩负这些一生都难以卸下的重任,他们会否像佘准那般自由自在、快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