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连斩三人,他一手护着柳玉茹,一手拿着刀,看着所有人,怒喝道:“滚开!”
终于再没有人敢上前,顾九思抓着柳玉茹,一步一步朝着远处走去,他死死盯着所有人,染血的脸上宛若修罗。
柳玉茹眼里噙着眼泪,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唯一的支撑,唯一抵抗着这一切的力量,都来源于那只抓着她的手。
所有人注视着他们,看着他们走出去。
有人想扑过来,然而顾九思身手却十分干净利落,回头就将人砍到在地,这样敏捷的身手,终于让所有人知道谁是不可招惹的人物,于是再没人敢偷袭他们,他们慢慢走去,消失在夜里,然后新一轮的哄抢继续开始。
等看不见人,顾九思就抓着柳玉茹疯狂奔跑起来,两人在官道上,一路都在跑,他们根本不敢停歇,感觉身后似乎是追着洪水猛兽。
他们看见人就害怕,跑到跑不动了,就开始走。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内心的惶恐、震惊,都在无形中传染着。
等太阳升起来,他们走的路上已经没有了人影。之前的人,都是从沧州北方往南方走,而他们却是逆流往北方走,人自然越来越少。
他们很疲惫,可他们不敢停下步子,比起那些流民,支撑着他们的,还有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
他们要去幽州。
在幽州,他们还有自己的亲人,在等待着他们。
柳玉茹拉着顾九思的手,两人走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人越来越少,吃得也越来越少,他们从一日两顿,变成了一日一顿。他们困了就睡找个地方,靠着大树睡下,随着他们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人。
没了柳玉茹的包袱,他们的粮食从面前管够,变成了彻底不够,于是一路上,他们看见树,看见草,但凡看见能吃的,都努力吃下去。
如果遇到水源,他们一定要努力喝水,然后把顾九思的酒囊装满。
可随着日头越发毒辣,遇到水源的间隔时间就越长。
他们头一次见到那种一眼望过去没有边际的荒凉,没有草、没有树,房屋空荡荡的,土地仿若龟壳一般大块大块干裂过去。
先倒下的是柳玉茹,她体质弱,有一天睡下后,顾九思发现醒不过来。他吓得赶紧给她灌水,然后打开了包袱,想要给她喂吃的。
然而在打开包袱的时候,顾九思惊讶发现,包袱里剩下的粮食,远比他以为的要多。
他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这些留下来的饼,应当是柳玉茹故意少吃剩下的。他感觉眼里有些酸涩,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情况也不容他多想,他赶忙拿了饼,喝了点水,嚼烂了之后,嘴对嘴给她喂了下去。
那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他满脑子只想着,她得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他给她为了吃的,就背起她,开始继续走。地面上的温度很高,他的鞋早已经烂了,他能清楚感觉到脚上皮磨破的疼痛,可他不敢停下。
他一直往前走着,等到下午,天气转凉,柳玉茹趴在他背上,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感觉到他的温度,看着周边的场景,沙哑道:“九思?”
顾九思愣了愣,随后他高兴道:“你醒了!”
“我怎么了?”
柳玉茹没什么力气,她感觉全身都是软的,顾九思背着她,似乎是怕吓着她,温和道:“刚才你晕过去了。”
“抱歉……”
“说什么抱歉,”顾九思笑着,声音里有些喑哑,“该抱歉的是我才对。”
柳玉茹没说话,顾九思背着她,他努力想要让语调轻快一点,却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与绝望,愧疚与难堪。
“我该早点发现你没怎么吃东西的。”他语调似乎很轻松,可柳玉茹却还是听出了哭腔,“我该早点知道的……”
“没事的。”柳玉茹趴在他背上,声音有些无力,“我愿意的。”
“你愿意什么啊……”顾九思声音有些颤抖。
柳玉茹感觉累,她太累了。
“粮食不够的。”她开口,慢慢道,“咱们一起吃,到不了幽州。我少吃点,你就能多吃点。我算过了,我还能再撑几日,等到时候还有一半的路,粮食没了,你要没找到水,你就放我的血来喝……”
“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九思怒喝出声,他其实猜到的,他猜到柳玉茹的想法,可当柳玉茹真的说出口时,他还是忍不住暴怒出声:“你别想!”顾九思颤抖着声,“我就算死了,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柳玉茹我告诉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你要是死了,幽州我也不去了,我什么地方都不去了,我就陪着你死在这里。”
顾九思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不会落泪了,以为自己成长了,可他却发现,这上天永远比你想象的残忍。
当他失去父亲,失去朋友,如今又要让他失去柳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