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是最好的安排

千万次柔情 春风榴火 14261 字 2022-08-24

“我一周前才给了你三万!”

“你也说了,那是一周前。”

阿春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压抑,略带了些颤抖:“邓齐,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

当初老子帮了你多少忙?

给你炒热度上头条,要是没我,谁认识你胡尔南。

噢,现在火了,就把老子一脚踹了,翻脸不认是吧?”

“我前前后后,给了你十万有余了吧?

你还想怎么样,就算是报酬,这么多也够了!”

“报酬?”

邓齐冷笑,“小妹妹,你太天真!你和那个人的事,十万元封不了我的嘴!”

此言一出,阿春如坠冰窖,浑身寒凉,忍不住地战栗起来。

“你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邓齐把果汁喝得咕噜响,笑说:“你这小姑娘,胆儿倒是挺肥!这年头什么样的金主不好傍,居然找了这么个……”

“啧。”

他又笑了声,对她竖起了嘲讽的大拇指,“相当有魄力,难怪老子当初会喜欢你。”

阿春还要狡辩,而这时候,邓齐拿出了一沓照片,足有十来张,上面是阿春跟那人出入酒店的合影。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那些个一线明星保密工作做得多好,老子照样把他们挖个底朝天,更别说你这样的。”

阿春抓着那些照片,身体一阵阵地颤抖着:“你想怎样!”

“你跟那个人的事一旦曝光,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不用我说吧?”

邓齐悠悠地说,“封口费不要太多,一百万。”

“一百万!”

“一百万对于那位来说,不算多吧?”

“你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做生意的,哪里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逗我啊?”

邓齐说,“一百万对于他那样的人物而言,不过动动手指,就有人忙不迭地送过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激动什么呀!”

邓齐悠闲道,“再嚷嚷,让有心人听了去,可别怨我。”

阿春防备地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最多二十万。”

“讨价还价没意思。”

邓齐眯了眯眼睛,“一百万,不多也不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他拿起照片,叠好,放进自己的包里:“一百万买这些照片,说实话,你们不亏。

好好商量吧,该害怕的人不是你,是他。”

邓齐说完,转身离开了咖啡厅,留阿春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手脚冰冷。

她端咖啡的手颤抖着,咖啡溅出了杯子。

她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可是手机也拿不稳了,掉落在地上。

这时候,有人轻轻捡起了地上的手机。

阿春抬起头,触到一双幽深的黑色眸子,她的心禁不住颤了颤。

杨修将手机放到桌上,沉默着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你都……都听到了?”

阿春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全身都在发抖。

杨修紧抿着嘴,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但是他点了点头。

阿春控制不住掉下眼泪,看得出来,她害怕至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哪里去筹这笔钱!他肯定不会放过我,要了一百万,还会要更多!”

阿春闭上眼睛,睫毛抖动着,无助而又惊恐,“完了,我真的完了。”

杨修安静地看着她,沉默着倾听她的发泄。

过了会儿,杨修拿出便笺纸,写了一行字递给阿春。

“我有什么能帮你?”

阿春看着那张字条,咬咬牙,问他:“你能借我一笔钱吗?”

杨修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

阿春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对,你还是学生,哪有钱。”

杨修又写了一张便笺递给她:“我可以帮你教训那个人,我叫几个兄弟,揍他一顿。”

阿春看到那张字条,觉得好笑:“你以为这是小孩儿打架吗?”

杨修沉默了。

直到阿春离开很久后,他才缓缓起身,拿出手机,在他们一帮兄弟的微信群里编辑了一条信息:“想打架,有人约吗?”

蒋承星秒回:“谁惹杨少了?”

杨修:“我朋友被欺负了。”

蒋承星:“男的女的。”

杨修:“女的。”

蒋承星:“哈?”

穆深:“哈?”

就连万年潜水的韩定阳都被炸出来了:“……”

蒋承星:“小伙子很可以嘛,我约一波。”

穆深:“凑个热闹,算我。”

杨修:“呼叫h!”

蒋承星:“hhhhh!”

穆深:“阿定刚保研了,又遇到周平亮那档子糟心事,别叫他了。”

杨修:“对对,我差点忘了。”

杨修撤回一条消息。

蒋承星撤回一条消息。

三天后,几个大男孩聚在了深夜的街头。

蒋承星和穆深戴着鸭舌帽、口罩加墨镜,把自己包装成了要去抢便利店的劫匪,只有韩定阳一身正常装扮,厚厚的羽绒衣,手揣兜里,一脸嫌弃地看他们。

“阿定,你都不伪装一下,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又不是没打过架!畏畏缩缩的,干脆就认输。”

韩定阳相当看不上他们这怂样。

“不是,阿定,你这都保研了,这样做合适吗?”

穆深问,“会不会有影响?”

韩定阳说:“你们三人,对方就一人,还用得着我出手?

我就凑边上看热闹。”

蒋承星道:“那行,阿定别动手,咱们上。”

他们几个兄弟,从穿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情同手足,从小到大,谁谁被欺负了要报仇,只要吆喝一声,一帮兄弟肯定义不容辞。

京大院儿里的小孩儿,脾性顽劣,肆无忌惮,有一点好,就是仗义。

其实杨修还真挺感动,小时候那是真的不懂事,可是现在都是要出社会的成年人了,他们还能这样不顾一切地帮他,就连平时好为人师,最理智的韩定阳都过来了,他心里感动得跟什么似的。

韩定阳倒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们打架,他就过来看着他们。

一帮狂傲无边的野小子,下手没轻重,他不过来盯着点儿,还真不放心。

“杨修,你确定那人会往这边儿走?”

“嗯,我前阵有来蹲点,他每天往这条巷子回家。”

韩定阳一拳头敲在杨修的脑袋上:“马上就年底了,不好好备考,搞什么?”

杨修吃痛,说:“等干完这一票,我马上回去专心看书。”

漆黑的巷子口,邓齐背着一个单肩的背包走过来。

“就是他。”

杨修低声说。

蒋承星第一个点火,气势汹汹走上去朝他膝盖踹了一脚,穆深和杨修也赶紧走上前去,七手八脚朝他一顿猛踢。

邓齐猝不及防地被一帮小子围着暴揍了一顿。

他蜷着身子躬在地上,保护自己的头部。

一开始他嘴里还骂骂咧咧没好话,不过硬生生吃了几拳之后,邓齐就怂了,软了。

“别打了,各位爷,别打了,有话好说,你们要钱我有,在我包里,别……别打了。”

韩定阳慢慢悠悠走过来,拎起了他的包。

杨修说:“照片,包里可能有照片!”

邓齐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吓得屁滚尿流。

“你们是胡尔南的人?

!难不成她要买凶杀人?

!”

蒋承星蹲下来,拍拍他的脸,吓唬他:“没错,我们就是被收买的杀手,要取你的狗命。”

“妈呀!”

邓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不关我的事!胡尔南贪心不足,傍上大佬,就算我不说,也免不了有人要盯着她!”

韩定阳拉开了他的包,包里有不少明星的偷拍照片。

因为谢柔的缘故,将心比心,韩定阳尤其不喜欢狗仔,索性拿了打火机将这些照片烧了个一干二尽。

“阿定,烧了没用,这家伙肯定存了底。”

“我知道。”

韩定阳也就看着不舒服,没指望着能毁尸灭迹。

包里除了大额的现金以外,还有一个单反相机。

杨修说:“找找里面有没有阿春的照片,有的话赶紧删掉。”

韩定阳打开了单反相机,进入照片库。

里面的照片还真挺多,一线二线明星的偷拍照,还有不少挺隐私的照片,不知道他是怎么拍到的。

“找到了。”

韩定阳往下拉,很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胡阿春。

然而,下一秒,韩定阳全身冰凉。

没错,就是那种一瞬间原本沸腾的血液全部冻结的感觉。

他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头皮发麻,这种麻木的感觉顺着脖颈往下,蔓延到脊椎以及皮肤的表层,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

他甚至很难挪动肢体,手完全不听使唤。

蒋承星见韩定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跟中邪了似的,开玩笑说:“阿定,咋的了,看到裸照了?”

离他最近的穆深见状,接过韩定阳手里的相机,打开一看:“这……这男的跟阿定他爸长得还挺像的啊,难怪阿定露出这副神情。”

韩定阳回过神来,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杨修走过来,一把抓过穆深手里的相机,瞅着屏幕看了许久。

相机里,有阿春跟一个约莫五十来岁、长相颇为英俊的男人出入于五星级酒店、温泉、桑拿等场合的亲密照片。

拍摄角度很隐秘,焦距拉得也很长,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出照片上男人的长相……

蒋承星拍了拍杨修的肩膀:“你这一架,怕是要把宇宙都戳个窟窿来了。”

夜色深得好似化不开的浓墨,谢柔被一个可怕的噩梦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到左边,被子里空空荡荡,不见了韩定阳的身影。

谢柔披着一件丝质得长披风,走出房间。

客厅亮着一盏壁灯,光线十分暗沉,韩定阳赤着上身坐在窗边的玻璃桌上,手里捏着一支抽了半截的烟。

谢柔发现烟灰缸里还有不少烟屁股,也不知道他抽了多少根。

此时天际已经隐隐有了晨曦的光亮,也不知他是夜半惊醒,还是通宵未眠。

谢柔走过去,抚到韩定阳的肩头,柔声问:“阿定,怎么了?”

韩定阳伸手揽住谢柔的腰,将脑袋迈进她的腹部,鼻翼亲昵地蹭刮她丝滑的睡衣布料。

韩定阳鲜少有主动跟她撒娇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谢柔要腻着韩定阳,不让他出门,不让他睡觉,连他码代码的时候她都要像猫咪一样,让他一边写,一边摸她,或者干脆抱着她。

韩定阳主动跟她撒娇,谢柔的心就软成了水。

她温柔地抚摸着韩定阳硬硬的刺头,问道:“阿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刚刚做了噩梦。”

韩定阳说,“有点害怕。”

谢柔柔声道:“小时候外婆跟我说,只要把噩梦说出来,就不怕了。”

“我梦到有一团乌黑的云飘来,云中有一只全身黑色的怪鸟,它张着尖利的爪子要抓人。”

谢柔认真地倾听韩定阳的话语,并没有因为那仅仅是幻想出来的梦境,就表现出不屑。

“云团越飘越近,飘到了我的头顶,那只可怕的怪鸟突然钻出云层,朝我伸出爪子来,我看到它居然在笑。”

他被吓醒了。

谢柔用手环住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可是男生肩宽,她抱不住,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背:“阿定被吓坏了哦。”

“嗯。”

韩定阳将脸埋进谢柔的颈项,“有点害怕。”

谢柔察觉到韩定阳身体竟然在颤抖。

真的被一个噩梦,吓成这样?

谢柔想了想说:“那我唱歌给阿定听?”

“嗯。”

谢柔干脆钻到韩定阳的怀里,轻声哼起了小调子。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寒凉的心中仿佛涌入一股回春的暖流。

唱完以后,谢柔抬起头问他:“觉得好些了吗?”

韩定阳抿抿干燥的嘴唇,柔声说:“好多了。”

“那就好了。”

谢柔清浅一笑,“以后阿定做噩梦害怕了,我就给阿定唱歌。”

“嗯。”

“唱一辈子。”

“好,一辈子。”

谢柔起身看着窗外,东方日光已经刺破浓郁的阴云,将酣睡的城市逐渐唤醒。

“阿定还要睡一会儿吗?”

韩定阳说:“你睡吧,我洗个澡,给你做早餐。”

谢柔俯身,一口吻住韩定阳的额头:“阿定真是太贤惠了。”

她吻了他的脸,又要吻他的唇。

韩定阳轻笑,拦腰将她横抱,扔在松软的沙发上:“我看你也不想睡了,不如运动一下?”

“啊——”

吃早餐的时候,韩定阳轻描淡写地说:“智能管家的事,我不打算追究,官司也不打了。”

“噢。”

谢柔还沉浸在刚刚的温存中,将一片凉拌小黄瓜扔进嘴里,嚼了嚼。

十几秒之后,她反应过来,猛地抬头:“什么?”

几天后的某个下着暴雨的清晨,杨修刚到自修室,拿出一本政治考点预测,准备默记。

自修室的落地窗不断有水流哗啦啦落下来,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走廊匆匆而过,是阿春。

阿春看到了杨修,气冲冲地朝他走过来。

杨修刚要起身,却听她愤怒地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杨修愣了愣,正要拿便笺纸出来跟她交流,阿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重重地扔在地上,尖声大喊:“你害死我了!你真的害死我了!”

她转身就走,杨修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加快步伐跟在她身后。

阿春脸上带着泪痕,转身对他说:“你既然帮不了我,就不要多管闲事!”

杨修的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却总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现在我分手了,你满意了?”

“分……”

“你们把邓齐打了,他威胁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已经跟那个人分手了!”

阿春气急败坏地说,“现在你们都满意了!”

杨修赶紧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递给阿春看:“你跟他分手了,真的?”

阿春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嘲讽地说:“他一听这件事,吓得魂都没了。

想偷腥,胆子还小,你们男人真的挺让我恶心的。”

她转身离开,杨修追着她,又打了几个字要给她看,不过阿春完全不理会他。

出了图书馆之后,她招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看着出租车远去,消失在倾盆大雨漫起的迷蒙雨雾中,杨修删掉了手机里刚刚输入的那几个字:“那个人是韩定阳的爸爸。”

韩定阳决定不再追究智能管家的事,原因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谢柔。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杨修,当然知道韩定阳为什么会这样做。

首都的权贵之家,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智能管家的事情闹到法庭上,被媒体所关注,那么他父亲的事情,未尝不会露出马脚。

大年三十,因为谢谨言出差在外,所以谢柔就留在韩家过年。

当天下午,杨兆欢欢喜喜带着谢柔逛街置办年货,还给她买了串吉祥的金镶玉首饰项链。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年夜饭看春晚的时候,韩裕霖也回来了。

看到他,家里有两个人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个是杨兆,原本脸上挂着笑意,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第二个人便是韩定阳,他脸上微妙的变化只有谢柔注意到了。

谢柔给韩裕霖拿了碗筷来,韩裕霖先问了韩驰的学习,又问了韩定阳保研的事情,韩定阳说没问题。

韩裕霖点点头,说:“你一直是最让我们家长省心的孩子。”

杨兆说:“你这个父亲,当得的确相当省心。”

她话里带刺,但是韩裕霖并不想在阖家团圆的大年夜跟她计较,所以根本没有接她的话茬。

杨兆的情绪变得更加不好,餐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糟糕起来。

“既然你不把这个家当成家,又何必回来?

这个家也不需要你!”

“你到底有完没完!孩子们都在,有什么不能以后说?”

“你还知道你有孩子呢,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你做出那些不要脸的事,将来败坏的是你孩子的名声!”

“够了,你给我住嘴!”

杨兆的情绪骤然爆发:“你还敢叫我住嘴!”

“妈,您消消气。”

韩定阳扶着激动的杨兆离开餐桌,坐到沙发边上。

谢柔也连忙走到橱柜边,拿了药过来,同时给韩驰递了一个眼色。

韩驰会意,从茶几上端了开水过来,放到妈妈身边,乖巧地说:“妈妈,您喝点水。”

谢柔立刻将药片倒出来,想让杨兆就着水喝下去,却不曾想,杨兆一把将药片扔出去,水杯也被她弄翻,水倒了出来,溅了韩驰一身。

“我不吃药!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有病的是你爸!该吃药的也是他!”

韩裕霖不想再待在屋子里,这里的气氛实在让他憋闷。

今天陪领导下基层视察,辛苦工作了一天,回来之后只想好好休息,可是家里有这么个闹腾的女人,他实在没办法在这个家多待一秒钟。

“爸,您去哪里?”

韩定阳叫住已经走到玄关口的韩裕霖。

“去单位。”

韩裕霖回答。

“现在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单位冷冷清清,不如还是留在家里吧。”

“我去跟保卫科看大门的老刘搭个伙。”

韩裕霖没回头,“他常年一个人。”

就在他穿好鞋要出去的时候,一双手落到他的肩膀上,韩裕霖回头,只见韩定阳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爸,您最好还是留下来。”

韩定阳那深邃的眼眸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韩裕霖莫名有些心虚,仿佛谎言被揭穿似的。

“这些年,妈妈过得不容易。”

韩定阳沉声说,“今晚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就不要出去了。”

谢柔陪着情绪崩溃正在抹眼泪的杨兆,轻声细语安抚她,回头看到韩裕霖上楼回了自己的书房。

韩定阳走过来,谢柔便让他坐在自己位置上,她带韩驰上楼换下湿润的衣服。

韩驰害羞,不大好意思让谢柔帮他,脸烧得红通通的。

谢柔想着,他已经是这么个大男孩了,她来帮忙的确不大方便,于是说:“我让你哥上来。”

韩驰连忙拉住她:“不要了,让哥陪妈妈多坐一会儿。

妈妈最喜欢哥哥,他说的话,她才会听。”

谢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棉质睡衣递给他,说:“那自己先把衣服换了,嫂嫂不看你。”

“嗯。”

谢柔坐到书桌边,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嫂嫂,你说爸妈会离婚吗?”

韩驰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唔,不会的。”

谢柔说,“离婚没这么简单。”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

可是韩驰接下来的话让她诧异极了。

“其实我还蛮希望爸爸和妈妈离婚。”

“为什么这样想?”

谢柔问他。

韩驰低着头,轻声解释:“其实妈妈也希望爸爸能早点回家,可是爸爸工作实在太忙了,而且爸爸回来,两人就会吵架。

我觉得他们分开以后,也许妈妈还会快乐一点,爸爸也会轻松很多,对两个人都好。”

谢柔没想到韩驰小小年纪,心思竟会这样深,想得这样多。

她走到韩驰身边,抓起他的手:“这些事情留给已经长大的哥哥和嫂嫂,阿驰还是小孩,只负责每天开心快乐地成长,就够了。”

韩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不应该让嫂嫂太担心,于是他点点头:“好,我不想这个事了,嫂嫂和哥哥也要一直好好的。”

“嗯。”

夜深了,谢柔陪着韩驰,看着他入眠以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晚上闹了一阵子,一家人也没有守岁。

韩定阳劝慰着母亲,让她吃了药睡下以后,才回自己的房间。

谢柔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埋头看书。

“看什么?”

“阿驰房间里拿的,《阴谋与爱情》。”

“他小小年纪,看这种东西?”

“你小小年纪的时候,不也在看《金瓶梅图鉴》了?”

“坏丫头。”

韩定阳走过来挠她痒痒,跟她在床上打闹嬉戏一番。

谢柔被他欺负得嗷嗷叫,手脚并用要挣脱他。

“行了,早点休息。”

韩定阳最后给她掖好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柔抱住他的手臂:“你呢?

别说这么晚了还有事。”

“我去找爸聊聊。”

“噢。”

谢柔放开他,“好好聊。”

韩裕霖的书房亮着灯,他果然也还没有睡觉,正在小声地讲电话。

“爸。”

“噢,阿定。”

韩裕霖挂掉电话,解释,“几个给我拜年的。”

韩定阳走过来,从书架上拿下一盒象棋,摆在书桌上:“好久没跟爸下棋了。”

“阿定,现在太晚了。

明天我休息,我们好好来一局,怎么样?”

韩定阳正铺展棋局,闻言,抬眸看了眼韩裕霖:“就来一局。”

韩裕霖犟不过他,只能陪他来了一局。

不过,他很快就身陷囹圄。

他本来玩得也是心不在焉,只想赶快结束棋局。

“爸输了。”

韩裕霖看着自己的将被韩定阳吃掉以后,竟然松了口气,笑着说:“这么久没玩,阿定棋艺有进步,爸爸老了。”

“爸,您不老。”

韩定阳将棋子一枚枚收入盒中,“您还年轻得很。”

韩裕霖了解自己儿子,他说话从不阴阳怪气,但是这句话有深意。

“你们长大了,爸就老了。”

韩裕霖把话题岔开,“对了,你和柔柔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毕业以后再说,我想先赚一点钱,总不能把租的房子当婚房。”

“这都是小事。”

韩裕霖说,“一套房子而已嘛。”

韩定阳抬头看向韩裕霖:“怎么,爸还有房产?”

“就算是普通人家,自家孩子要结婚,还能不准备一套房子?”

韩裕霖说,“所以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

韩定阳沉默了片刻,说:“爸,我记得,从小您就教育我跟阿驰所谓君子之道,还记得吗?”

韩裕霖点烟的手顿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您只说,还记得吗?”

韩裕霖没有说话,脸色却沉了下去。

韩定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君子之道,无论在朝在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韩裕霖面色平静地说:“难为你还记得。”

“我没有一刻敢忘记。”

韩定阳目光死死盯住韩裕霖,宛如刀刃。

“可是爸爸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句话。”

灯恰如其分地闪了闪,突然寂灭,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韩裕霖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沉入万丈深渊。

他站起身说:“可能保险丝烧坏了。”

黑暗中,韩定阳一把拉住韩裕霖的手腕,说:“我还没有说完,请爸爸先坐下。”

韩裕霖的心焦灼着,坐下来的时候险些将椅子碰倒。

“爸,这么多年,您是否问心无愧?”

空气一瞬间焦灼起来,也许任何人的怀疑都比不上自己一手教出来的亲儿子的质问更令他心慌意乱。

“阿定,你还年轻,有句话叫身不由己,将来你会懂。”

身不由己。

韩定阳冷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因着浓郁的夜色掩护,父子俩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黑暗,适合坦诚相待。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你父亲我是有原则的人,不该做的我绝对不会做,不该拿的我也不会染指。”

韩裕霖说:“刚刚说到给你准备婚房,用的是我多年的积蓄,干干净净,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韩定阳打断了韩裕霖的话,直问:“胡阿春的事,您也身不由己?”

“哗啦”一声响,在黑夜里格外清脆。

韩裕霖手里的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

“你……竟敢调查我?”

他加大了音量。

韩定阳毫不畏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爸应该比我理解得更深刻。”

韩裕霖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说:“这件事已经翻篇了,算我老来糊涂,以后不会再发生。”

韩定阳失望地摇了摇头:“爸爸您真的老糊涂了?”

“什么?”

“那个女孩是我的同校同学,更是您未来儿媳妇从小玩到大的闺蜜。”

命运之神,总是很喜欢跟凡人开玩笑。

韩定阳的话,宛如一柄尖锐的刀刃猛地刺入了韩裕霖的心:“你……说什么!”

韩定阳缓缓起身,走到门边,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疲倦地说:“爸,这事想要翻篇,不容易。”

几天后,蒋承星和杨修正挤在一处玩游戏,穆深匆匆进屋:“听说了没,有人向纪委写匿名信检举,韩裕霖作风不端,已经被隔离审查。”

“我去!不是吧!”

“谁检举的?

是邓齐吗?”

“不管了,快给阿定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