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一多,什么揣测都有。于是有人站出来说扈沽最大的权贵还能是哪个,这事八成就是月家人在做戏,秦卿没死,十指也没被废,就躲在月家。
月氏对崇文党的厌恶和对名誉的看重可想而知,怎么可能容忍这等谣言来诬蔑他们百年清誉。当即,派了族中长老出面,说愿意挖坟开棺,检验秦卿的尸体是否十指尽断。
据说,这个提议是月一鸣想出来的。月氏族内都夸他明晓大义,于是最后放手让他去安排了。
可不知怎么地,这个决定忽然就惊动了女帝,险些叫人把月氏一窝给端了。
刨坟挖尸是对死者不尊,纵然那是个曾经为世俗所不容的女子,而今却也是被御封为“明珠夫人”的女子,真让他们给刨了那岂不是在打女帝的脸。
最后,女帝冷声一笑,安排了几位煽风点火的长老的后事。
月氏是个注重颜面的家族,寻常死一个长老,都够月氏办个轰动整座扈沽城的丧事,且接连吹三天唢呐,曲谱还能不带重样,如今死一排,整个月氏险些因为办丧事垮了。
还是月一鸣掏钱补上窟窿,帮他们办得体体面面。据说,月一鸣在几位长老的丧宴上哭得撕心裂肺,说那主意是他出的,事情是他细致安排的,长老们就跟着吆喝了几声,怎么都比他先入了土,他悔恨不已。
他哭得比长老的亲生子女都要悲恸,哭得几位长老近亲都反过来安慰他。
女帝发了怒,坊间的流言渐渐地就都停了,没人敢再对秦卿修复的遗作刨根究底,也无人敢不要命去追查那谣言究竟是谁放出去的。
顶事的长老下葬后,不顶事的就不敢顶事了,剩下的英才要么还没出生,要么还没长大,要么年事已高随时可能入土为安,月一鸣毫无疑问地拿下了月氏的掌控权。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人在扈沽最好的地段造一间地下密室,且要保证密不透风,存放在里面的东西能够百年不腐朽。
《史册》里绘制了密室的大致格局,有气孔,并不是完全不透风,只是那些气孔都由机关来控制开合,以保证搬东西进去的人不会闷死在里面。可是没几人知道机关在哪,甚至没几人去过那间密室。
据说在地下很深的地方。
那到底有没有这么一间密室,就有待考察。毕竟这么百年,也没人去过。就《史册》上的这幅图,还是从当年月氏初步设计密室的一些残卷上誊下来的。
卿如是很好奇那间密室里放的是什么东西。月一鸣能藏什么?他一向很喜欢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难道……?应该也没这癖好罢。
她敛下疑惑,继续看下去,书上说月一鸣派人将许多箱子从相府的普通密室搬进了那间独一无二的密室。至此,那间密室再也没打开过。或许有人下过地道,但苦于找不到开启密室门的机关,只好作罢。
于是,至今仍然无人知道他造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到此处,她听见隔壁忽然有人推门进去了,想必是月陇回来了。等了一会,竟没有别的动静,卿如是好奇地掀开毯子,穿好鞋去倒茶,顺便往那方看了一眼,依稀看见他坐在书桌后面,好像是在看书。
卿如是揉了揉眼睛,有些困意,便藏好《史册》,往床那边爬。
躺了许久,没睡着。
隔壁咳嗽了一声。她听见了,没理会。
紧接着,传来一阵翻箱倒箧的声音,然后是珠子滚落的声音,珠子厚重,至少是鸡蛋大小的。卿如是倒真的好奇他在干什么了,复又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疑惑地看向他。
他刚用锦绳高束起他的青丝,绳尾坠着几颗血玉珠子,与他的玄衣相衬,端的是丰神俊朗。
平日里他不怎么束发,都是披散着,拿玉簪或者玉冠绾起一些。唯有初次见面时,卿如是记得他束了发。
此时他要做什么?把她惊扰了,竟也不解释。果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卿如是走过去,也不吭声,低头看了眼他的书桌。
猛地睁大眼,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拿起书反复扫书封上的字。
她是瞎了吗。
这竟然是崇文遗作的修复本。
卿如是翻了几页,上边竟然还有勾画圈点的痕迹。
他在看崇文的书???
上回他给自己送来一本崇文的原作已足够令她吃惊,她一直没有组织好语言问他遗作的始末。没成想,这位重孙再一次给自己带来了惊喜。
他身为月家人,居然捧读崇文的书?!
卿如是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面前的这位月家人,怕不是个假月家人。真给你们月氏丢脸,但,同为崇文党你是好样的。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揪了下他的衣角,“诶,你……这本书是你的?你在看崇文的书?”
月陇西挑眉,学着她惯常爱做的表情,狐疑地睨着她。
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睨了一会,他的眼尾满是揶揄的笑意。
卿如是也是要面子的,被他用这眼神一看,当即不乐意地瞪他,转身就要回去睡觉。
月陇西拉住她的手腕,朝她走了几步,正好贴着她的背,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小祖宗,我认输,我错了,我坦白,是我先忍不住想和你说话才故意引你过来的。今晚别闹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卿如是觉得每次他凑近来说悄悄话的时候,耳朵都很痒。可母亲啊乔芜啊她们凑近就不会。她偏头躲了躲,严肃教导他道,“不可以离这么近说话。”
月陇西挑眉,不置可否。心下轻笑,还没洞房就找到了一处敏。感的地方。
“你还记得来国学府前我给你送的那本崇文的原作吗?不是想知道我在哪里挖到的吗?跟我走就知道了。”他牵起卿如是的手,借口地势复杂须得跟紧,与她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了她。
他们离开庭院,卿如是发现他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你又热吗?”
月陇西沉吟了下,“可以这么说。或者,贴切来说,我这是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