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她穿红会很好看,所以特意命人定制了这身礼服,却想不到,它比他想象中还要更适合她。正红深金,那般庄重成熟的美也掩盖不了她从骨子里透出的鲜亮张扬。
江凭阑似乎从头到尾没感觉到他失神,悄悄将他也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笑道:“不错嘛,人模人样的。”
他瞥她一眼,“看来从前不是?”
“今日尤甚,今日尤甚。”她狡黠一笑,携着他朝宫门行去,偏头问他,“咱们不会还得吃个闭门羹吧?”
以皇甫弋南的身份,本不该站着杵在这里等她的轿子来,然今日情况特殊,要给奸诈的老皇帝来个“突然袭击”,摆驾自然不可能,连江凭阑都忍不住替他觉得委屈。
他却含笑,极有耐心道:“闭门羹若吃得好,也是极有用处的。”
江凭阑和皇甫弋南在宫门外吃了一炷香的闭门羹才见王公公匆匆奔来,气喘吁吁道:“九殿下,九皇妃,雍和殿内陛下有请。”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在宫人指引下相携而入。
自宫门至雍和殿约一里,白玉铺造的地面在夜色里透出温润的光,艳艳宫灯于细风中轻轻摇曳,晃晃悠悠,映照出这沉沉宫墙,巍巍殿宇,极尽奢靡的建造。
琉璃瓦,雕龙柱,汉白玉栏杆一半隐在阴影,天阶中央的水池,精致的龙头里涌出涓涓细流,似在讲述这个王朝最为动听又最为隐秘的故事。
江凭阑一路走一路看,纵使见过故宫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感慨,皇甫宫实在是太辉煌了。若说微生皇宫是厚重的,巍峨的,大开大合气势逼人的,那么形容皇甫宫便只能用“奢靡”二字了。看得出来,统治者是极尽享受的人,因而这宫中的角角落落都极费了心思,当然,还有银子。
一里五百米,走个五百米在平常不过是小意思,然而她今日自清早开始折腾,之后一直被嬷嬷们严加看管学习宫中基本礼仪,“速成班”的进度本就弄得她很疲累,方才又在宫门外吹着冷风站了一刻钟,眼下还顶着一头沉重的发饰,实是走得有些艰辛。
她揉揉发酸的腰,忍不住道:“谁规定的马车轿辇不得入宫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古代人怎得就不知变通呢?都穿成这样了,不给个特权说得过去么?”
谁也没料到,这一句一语成谶,多年后,雍和殿这一道宫门外,特设了女眷专用的轿辇,凡着盛装之女子皆可享用,圣上也因这份“怜香惜玉”之情,颇得贵族女眷们的好感。
当然,这是后话了。
皇甫弋南瞥她一眼,“雍和殿里头的人此刻必然都站着备受煎熬,不比你好多少。”
“是吗?”她探头瞧了瞧,殿门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只是看不大清里头情状。
“你要的消息总会来,但在它来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一会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学会‘忍’。”他提醒道,“倘若有人刻意使计将你我分开,我会想法子来找你,深宫危险重重,你就待在原地,别到处乱转。”
她点点头,忍不住想笑,却又怕被殿内人看见,抬起袖子掩了掩道:“自从来了甫京你就变婆妈了。不就是个宫宴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应付得来,不会坏了你的事的。”
雍和殿内的人的确都站着。神武帝一直维持着仰望的姿态,似乎恨不能望得更远,众人因此都不敢坐,直直地立在桌前,也眼巴巴地望着宫门的方向。
他们倒不是希望皇甫弋南来,而是希望来的人不是皇甫弋南。
就在众人立得腿脚发麻之时,终于望见红毯尽头一双人款款行来,那女子以袖掩面,似乎正同男子谈笑。
人人扯脖子瞪眼去看,随即都在心底发出一声惊呼。
好一对璧人!
好一对风姿绰约的璧人!
好一对风姿绰约神仙眷侣般的璧人!
两人并肩相携,众人因对皇甫弋南忌讳,便都说好了似的先去瞧那男子。
男子一身玄色锦袍,玉冠束发,衣裳式样简单,却胜在气势逼人,黑中带赤的色泽,一如他此刻含笑却诡谲的眼,分明还离得很远,分明看人时很轻忽,却不知怎得就令人如被针刺。
他走近,一步一履闲适从容,从容里头却又自有风华,好似披星踏月,拨云撩雾而来。人人心里都疑问,阔别皇宫十七年的皇子,究竟是从哪练就的这般气度?
然而还不及思考这个疑问,便已先被那张脸夺去了魂。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一笔一划似浑然天成,即便妙手丹青也难绘的容颜,望着那张脸,便如见水天一线处半隐半露的明月,或是暗盒中华光自生的羊脂玉,只一眼,亘古万年。
那双潋滟至逼人的凤眼,看得人心里“咯噔”一下,忽然便记起二十几年前,喻家那位貌可倾城颠倒众生的女子。甫京有佳人,名声噪一时,引得风云动、皇室争,最终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笑纳,那太子,正是如今的神武帝。
人们近乎绝望,那样的一双眼,世间再无第二人,他是皇甫弋南……他是皇甫弋南!
皇甫弋南,竟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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