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一脸懵住的内阁首辅,补充道:“简而言之,就是欲擒故纵。”她一顿,给他留出三个数的思考时间,“这草案从头至尾未提‘放弃’一词,虽不知大人是从何解读之,却想来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岭北一省地大物博,囊括十三府,下辖七十六县,且不提舍弃之后,南国大昭及西面厥人是否会趁此机会渗入我朝疆域,便是为了个“钱”字,也舍不得,不该舍,您说是不是?”
众人呼吸没由来地一紧,不愧是宁王妃,这惊世骇俗的措辞倒跟素来雷厉的宁王殿下像得很。
她一笑,转身朝向神武帝,“欲擒故纵绝非放弃,想来陛下是明白的。”
神武帝含了笑慈眉善目道:“朕明白,此事是于大人误会,只是王妃这草案也确有令朕不解之处。欲擒故纵之法固然有理,真正实施起来却也存有风险,未必能如王妃所言,令岭北就此归顺我朝。”
陛下一番话说得中肯,看起来谁也不偏,于文章缓过劲来,立即跟上道:“臣正是此意,王妃若要令陛下与臣等信服这草案,还请辅以证之。”
江凭阑将目光重新转向他,“我想问大人三个问题。”
“王妃请讲。”
“一,岭北一乱再乱,若要根治,已不是和谈能够解决的问题,是也不是?”
“是。”
“二,岭北属我朝疆域,那里的每一寸土地皆住着我皇甫臣民,为政者当以民为本,绝不该也绝不能将手中刀刃朝向自己的臣民,是也不是?”
于文章的额间渐渐冒出细汗来,硬着头皮继续答,“是。”
“三,那么,除却暂舍岭北,令其自乱,引诱西厥与大昭的势力渗透其中,再以武力征服之,没有更好的办法,是也不是?”
“是……”他额间细汗愈加密集,不过短短一会功夫竟如雨下,然而毕竟是久经官场的老臣,虽为江凭阑异常迫人的气势所逼,却也不放弃退却,“然虽如此,却不得为之,臣也问王妃一个问题。”
“于大人请讲。”
“您说为政者不当手刃臣民,然暂舍岭北,在岭北臣民看来,一样是被抛弃。这柄刀,举或不举,不过是表面功夫。岭北自乱,西厥、大昭渗入,百姓必然陷于水火,且不论此举是否有违天道,有背德治,即便日后再度收复岭北,陛下也已失了民心。失却民心,如何真正令岭北归顺?”
这番话说出了道理也说出了大义,一呼百应,众臣立即点头称“是”,反对的声音连珠炮弹般朝江凭阑轰了过去。
“王妃口口声声以民为本,却是说的一套,做的另一套,敢问王妃,您可当真是在为陛下出谋划策?”这是居心叵测的。
“以史为鉴,民生怨道素来是为政者失政之根本所在,还请王妃周虑之。”这是讲道理的。
“令岭北百姓无故陷入水火,臣第一个反对!”这是大义凛然的。
“臣也反对!”
“臣亦如此。”
江凭阑立于金銮殿正中,一直很平静,平静地接受这些反对的声音,平静地目视前方,平静到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待耳边乱潮渐渐退去,神武帝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抬起眼,对上座一笑。
……
郁葱的山坳里,一队百人骑士高踞马上待命。“轰隆隆”三声惊天爆破响过后,当先一骑,他们那位嫌甲胄太重不舒服而只穿了薄薄一层单衣的军师潇洒竖起两根手指,往前一指:“儿郎们,杀进去,一个不留!耳朵最多的,赏十斤大肉!”
“肉——!”
几乎是一刹,马蹄过草沙扬,习惯将号令最后一字作为呐喊词的西厥骑兵们流水般奔泻,一百人生生战出一万人的气势。马是绝世名马,骑士们更是自三岁起便能御马驰骋,与中原人不同,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活着只为了纵情厮杀。哪里有酒肉,哪里就有血火,哪里就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