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翠花

在聿城休整了小半日,江凭阑和皇甫弋南两人乔装一番,戴了易容,换了平常人家的衣裳,装扮成一对进京寻亲的兄妹,预备去渡口走水路。

这个设定是江凭阑想出来的,因为足够老套,所以足够可靠,她相信,北国各地每日都有上百对真真假假的兄妹进京寻亲,这样的身份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然而,当她看见改完装从屏风后边走出来的皇甫弋南时,还是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那家伙分明戴着张相貌平平的假脸,穿了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浅杏色长衫,却偏偏还是一身看着就很贵很值钱的气质。

她左瞧瞧,右瞧瞧,皱着眉上前几步又退后几步,饶是皇甫弋南这般淡定从容之人都忍不住不自在起来,“你在看什么?”

她也不答,二话不说就去拧他袖口,拧完袖口又拧衣襟,视他如无物般将整件长衫四处都拧巴了一番,也不管皇甫弋南的脸色有多黑多难看,大功告成似的拍拍手道:“看你气质太出众,衣服揉皱点,缓冲缓冲。”

他摇着头伸出手去,“别动。”说着将江凭阑高束的长发弄散了,挑挑拣拣了一支最不起眼的簪子,三两下绾出一个俗气不堪的发髻来,以衬她那身同样俗气不堪的湖绿色布裙,“你也缓冲缓冲,这样丑一些。”

江凭阑大怒,“都说了兄妹,这是妇人髻!”

他淡淡瞥她一眼,“也没说妹妹不能嫁作人妇吧?”

“已婚的妹妹怎么可能跟哥哥一起进京寻亲?”

“可以是丈夫死了,妹妹守了寡,也可以是妹妹嫌丈夫不够好,与哥哥私奔,再者,表兄妹成婚也未尝不可。”

说不过某些人的江凭阑只得憋着口气咬咬牙推开门,“大牛哥,您请。”

皇甫弋南神色平静,甚至还微微含笑,“还是翠花妹妹先。”

……

大牛哥和翠花妹操着口不大标准的乡音,背着两只沉甸甸的包袱,挥着如雨的汗来到了聿城渡口。两人都觉得自己一生至此活得气质出众,今日之戏当数最违常。

“这位大哥,可有去甫京的船?”

“二位是外地来的吧?”船夫挥挥手以示打发,“这两日去甫京的私船全停了,走不了啦!”

两人十分惊讶地对视一眼,齐齐问出口:“这是为何?”

“嘿哟,二位还真是孤陋寡闻,前天夜里太子造反,将京城搅得一团乱,上头下了令,所有出入京城的船只、马匹、车驾都得严格盘查,似乎是在寻什么可疑之人,咱们这些私船做的是小本生意,可不敢走这遭,万一出了事,小命都得不保!二位若真要去甫京,”他一指远处,“还是走那边的官船吧。”

江凭阑笑得嗔怪,“大哥您就说笑吧,咱们乡下小地方来的,哪坐得了官船,那都是要……要那个啥凭啥证的呀!大哥,您看咱们兄妹俩远来也不容易,这不,今个八月十五,赶着进京过节去呢!这水路比陆路快,要是雇车去,咱们可就吃不上一顿好的啦!这样,多给您些银子,成不?”

她说罢伸出了三个指头,示意给三倍的钱包船,那船夫听了半晌,听到最后才算有些松口的意思,嗫嚅道:“二位当真是去寻亲过节?”

“那是自然了,对吧,大牛哥?”她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见皇甫弋南板着脸没有开口的意思,讪讪解释道,“我这哥哥最是小气,一听要加钱就闹脾气,有几个钱子儿的都这样,大哥您别见怪。”

船夫一听“有几个钱子儿”立刻展眉,乐呵呵道:“不见怪,不见怪,二位上来吧。”

两人给了银子,船夫刚解了绳,忽见一白袍男子背着个背篓朝这方向奔来,一路大喊:“等等,且等等!”

那船夫看江凭阑一眼,似乎有询问的意思,她笑得和善,“不认识,不认识。这里热,大哥快开船吧。”

船夫应一声,刚准备开船,那男子却已奔到近处,眼看着船要走,竟什么都不管地猛扑过来。江凭阑下意识要后撤,却又想起自己眼下只是个乡下妇人,只得生生停住。

下一瞬,那男子扑近,大有要直冲她怀的气势,亏得皇甫弋南将她一把拉过才没被殃及。

她惊魂未定倒在皇甫弋南怀里,好一会没缓过来。

那分明看上去斯斯文文行事却与容貌大相径庭的男子连句歉意都没有,忽然“哎呀”一声,又朝船尾猛扑过去,“我的何首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