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自然不好去评价一个妇人,还是小舅子的媳妇,只能岔开话题,之后洗漱了一番,两口子便歇下了。
卢广智打从回屋后,就一直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窗外月色。
刘蓉踌躇了半响,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忍不住凑上前道:“你别怪我,我……”
卢广智叹了一口气,眼神晦暗莫名地看着她:“当初我就与你解释过,你面上仿若无事,其实心里一直猜忌我,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刘蓉没敢去丈夫的眼神,轻轻地哭了起来。
她也不想去猜忌,可是心里忍不住会怕,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丈夫,若不是有自己爹这层关系在内,她不可能会嫁给丈夫这样一个人中之龙。
没人知道其实刘蓉早就喜欢上卢广智了,在他刚成为她爹的弟子那会儿,之后她爹与她娘提起说亲这事,她嘴里不说,其中心里欢喜极了,哪知他却拒了这门亲事。
知道他拒了婚事,她黯然心伤,却不敢当着爹娘面表现出来,之后爹娘要与她再说亲事,她屡屡找借口推却。
明明熬成了大姑娘,她却依旧坚持着,坚持着那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谁知他竟上门向自己提了亲,婚事说定那一刻,刘蓉感激上苍,感激上苍能让自己嫁给他。
所以嫁给他之后,她恪守妇道,事事体贴,公婆说不用她在身边侍候,她就三节六礼次次不落下,隔三差五去信请安。
知道他看重大姐,她就努力和大姐套近乎,即使人见不着面,每年给周家送的节礼年礼,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
他为了举业很努力也很忙,可每当她与他诉说给大姐挑了什么东西,给大姐家儿女挑了什么东西,他总会十分有耐心地听她说。
他高兴,她更高兴,因此更加殷勤。
他是那么的好,越来越好,好到让她恐惧。
没人知道在卢广智考中状元以后,其实刘蓉娘家人背地里和她说了许多话,大多是些私房话,让她要有所准备,若是卢广智没发迹,碍着师徒的颜面,肯定是不会纳妾的。
可卢广智今非昔比,以后这官是做定了,日后前程也不会小,让她要有心理准备。
这种心理准备刘蓉做了六年,起先委屈,却又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能无奈认命。
可当卢广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想纳妾的迹象,一去这么多年,她渐渐开始恐慌起来。
和丈夫的感情越好,她越是恐慌,她怕这种幸福会被打破。
也因此真当卢广智有一些想纳妾的迹象,她慌了。
她心里很慌,哪怕是卢广智与她解释过,她也不信,因为她眼里看过耳里听到过太多太多男人发迹之后,是如何如何罔顾和原配多年的感情。
好点儿的,娶几个小妾在家,原配继续供着。
不好的,停妻再娶也在少数。
她心慌得没办法自制,所以她往婆家去信的。
她知道即使公婆是赞成儿子纳妾的,大姐也不会赞成,因为大姐是女人,她希望大姐能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看在这么多年来她恭顺的份上,帮自己一把。
这么多年来,她明白大姐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只要大姐帮她说话,丈夫一定会听大姐的。
事情比她想象的更顺利,可之前出门的时候,丈夫看她的那一眼却是让她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却是莫名心慌。
刘蓉声声如泣诉说着自己的恐惧与想法,她说得很急,她总有种感觉若是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她很可能会失去什么。
卢广智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才将刘蓉拉进怀里。
“傻丫头。”
这句傻丫头,还是当年刘蓉初为人妇,因为不懂事闹了一些笑话,卢广智有次这么叫了这一句。
此时听到,刘蓉顿时痛哭出声来,她埋在丈夫怀里,哭得歇斯底下。
“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我忘了告诉你一句,其实我是心悦你的。”
卢广智喟叹道、喜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当初自己向她提亲,确实是因为心生愧疚,觉得因自己推拒婚事耽误了她。
可在她小心翼翼投他所好,在她强忍着不舍,贤惠地提出要留在爹娘面前侍奉,在她对自己事事尽心事事照顾,对自己家人爱屋及乌,也许喜欢就那么产生了。
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过,读书人都比较含蓄,卢广智以为自己的表现,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没想到她心中竟藏了这么多忐忑与害怕。
那声‘心悦你’很轻,却是十分清晰地钻入刘蓉耳里,她不敢置信,她欣喜若狂,她目露期待,直到卢广智微微红着脸对她点了点头,她才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夫妻多年,终于在一刻彼此交心。
次日一大早,刘蓉就红着眼睛去向梅氏和卢娇月道了歉,说自己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小心眼,就兴师动众把婆婆和大姐千里迢迢搬了过来。
梅氏只当儿子欺负儿媳妇了,还把卢广智说了一顿,卢娇月却是心知肚明,不过她素来是个温和大度的人,自然不会和刘蓉计较。
尤其见弟弟和弟媳妇之间更是融洽恩爱,她其实也是心中欢喜的。
事情说开了,一家人更是没有隔阂。
卢娇月等人在京城呆了一个月,终于踏上归途。
临别之前,大家都是依依不舍,到底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倒也没有那么难受。
值得一提的是,点点留了下来,周进两口子还以为她是野惯了,贪看京城繁华。
直到过了阵子,一个风姿卓绝的男人上门提亲,两口子才知道女儿干了什么。
当然,这也是后话。
望着码头上卢广智一家人,和冲自己挥着手的女儿,卢娇月泪眼朦胧,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周进拍着她肩,安慰道:“好了,哭什么,等明年咱们再来就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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