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要的可不是一般的账本,说是盐商们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里面记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些年来他们和众多官员的交往,哪位官员收了他们的好处,收了多少,什么时候收的,都记着帐。这帐就是传家宝,一代传一代,平时不轻易请出来,留着保命用。
凤笙要这账本,就是在要陈家家主的命。
可同样,她开出的条件也足够诱人。而且在新政的推行下,那账本已经变成鸡肋了,大势所趋,即使他们请出账本,去逼迫那些官员为他们说话也没用,因为两淮盐政改革是国策,除非最上面那位换人。
所以也不是不能给,到底要不要赌一把?显然陈家家主很纠结这件事,一时也做不出决定来。
“可否容许老夫考虑考虑?”
“我是没意见,就看别人能不能坐住了。”凤笙往一旁扬了扬下巴,正是程家人的方向,“名额有限,陈老爷应该知道,这事抢的就是先机,落于人后,可能就分不到三瓜俩枣了,您看看黄金福,再看看现在。”
“你要这东西作甚?你要知道,里面的东西一旦泄露,我陈家就要面临被报复的危险。”
“所以我才说能帮陈老爷解决后顾之忧,账本在你手里,最近以前那些和你交往的官员,如今还跟你来往么?是不是连面都不见,只有闭门羹给你?陈老爷子不是蠢人,应该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形式。”
陈家家主浑身一个哆嗦,眼角抽搐起来。
是了,他会来找这位方大人,除了想保陈家家业不败外,也是想保一家老小的命。他今年七十多,坐在这家主位置上近四十载,这些年经由他手交往的官员数不胜数,不乏一些封疆大吏和朝廷重臣。
当初的迎来送往,几分薄面,如今在明知陈家要倒的情况下,会不会有人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拿出什么不该拿的,先下手为强?他不用细数,随便列出几个人名,便可轻易地要了他一家老小的命。
现在整个陈家就在一盆火上,江家的境遇历历在目,暗杀钦差那么大的罪名,竟然被人给他抹平了。抹平了是想保他命?不是,不过是想把江家最后一滴油榨出来,再来解决他。
敢下出这步棋的人,非同寻常人,陈家会不会步了后尘?不,陈家还没有江家那么大的脸面,根本不需要别人这么对付。
一时间,陈家家主目光闪烁不停,竟是越想越冒冷汗。再看坐在对面,含笑看着他的方大人,他折扇轻摇,眉眼清淡,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两淮的水之深,世人皆知,哪怕是陈家家主这种商人,也知晓点朝中的动向。借此地博弈的人马不知几路,姓方的这路,又是哪一路?
“陈老爷子,你要知道,我一个小小的七品散官,拿了这些东西能做甚?自然是有人需要了。”
与此同时,台上一阵锣鼓喧天,竟是演到了关键处。
忽然,腔调一转,由高转低,有一根弦断了。
“行,我答应你。”
凤笙露出满意的微笑。
为了掩人耳目,陈家家主半途恼怒离场,凤笙一直坐到把这场戏看完。
两人的不欢而散,竟是让另外几家都不敢上前。
不过今日能让她谈妥一家,已经出乎凤笙所料了。她不着急,可以慢慢来,多的时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星半点。
所以她坐着马车,围着扬州城逛了半圈,不光买了些零嘴果子,还买了不少糕点。中间为了一家老字号的锅饼,还在门外排了近半个时辰的队。
这让暗里跟着她的几路人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去的时候,凤笙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让知春知秋十分惊讶。
凤笙爱吃零嘴,平时家里都备着,可这次她许久未回来,家里的零嘴早就断了,没想到她今天一次买了半个月的分量。
两个婢子拿着东西去收着,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范晋川。
“方贤弟,我想跟你谈一谈。”
背着他的凤笙,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他时,却是面带微笑。
“大人想谈什么?”
范晋川目光暗了暗,凤笙只有公事时以及不高兴的时候,才会叫他大人,其他时候都是范兄,可不知什么时候,大人就成了他的代名词。
“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会儿。”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四月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天,没有三月的倒春寒,没有五月的炎热,又是草长莺飞之际,外面葱葱郁郁,看着就让人心中舒爽。
既然只是聊聊,就没有那么正式,凤笙便提议在后面园子里寻了个地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