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也是活了几十年,他凝神静气去听,半晌才听明白是个男娃子说话的声音。
再去想这里是谁家的坟头,他壮着胆子往近走了些,绕过一颗大树,远远就瞧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少年背对着坐在坟前。
旁边还有一只甩着尾巴的大黑狗。
是薛连兴家二房的狗子。
郑虎这才松了口气,那说话声又细细传入他的耳中:“……爹,你说我该咋办?大伯想送俊才哥去镇上的学馆,我以为我也能去……可大姑前几日来家里,却说让我让让俊才哥,明明之前……”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彷徨和无措,郑虎没想到会这种地方听见薛家的阴私事。他惊诧得手里的旱烟掉了都没自觉,直到他的脚被烟锅砸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匆忙捡起烟锅就走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走后他眼里那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就停下了自己的哭诉。
这几日,薛庭儴一直冥思苦想,想找一个恰当的机会,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郑虎这个人。
郑虎的爹郑老爷子就是在春耕时死的,不是喜丧,而是意外。他是被自家的牛不小心挤到了田埂下摔死的。
田埂子本就没多高,每年摔下田埂子的村民不计其数,就郑老爷子倒霉的死了。当初这事在村里可是沸沸扬扬传了一阵,所以薛庭儴记得格外清楚。
既然是当爹的忌日,做儿子的郑虎定然会来上坟,而郑虎惯是喜欢走近路,就一定会经过这一片,所以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最重要的是这余庆村看似不大,实则薛、郑两姓一直互别苗头,郑虎的大伯是里正,他知道了,郑里正也就知道了。
薛庭儴并没有多留,很快就带着黑子原路回了家。
院子里依旧一片寂静,他找了个杌子放在门前,静静地坐在那里晒着太阳,心里却想着去了镇上的招儿。
郑虎一路疾步,连家都没回,就往郑里正家去了。
郑里正是余庆村的里正,也是郑氏一族的族长。家里的房子自然在余庆村是独一份,若说能与之相比,也就是薛族长家的房子。
一水的青砖大瓦房,院墙也是用青砖砌的,最显眼的就是正脸那座郑氏的祠堂,不过这祠堂不到特定的时候是不会开的,那两扇黑色的桐木大门常年紧闭。
绕到侧面,就是郑里正家的院子。
院子极大,不同于别家牲口棚子、仓房、灶房等都是在前院,郑里正家的前院就是个空荡荡的大院子,只院中种了两棵梧桐树。每逢村里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这个院子总会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迎脸是三间正房,左右是东西厢房,都是青砖黑瓦,格外气派。
郑虎到时,只有郑里正和其婆娘田氏在家。
田氏一见侄儿来了,就打着招呼:“虎子,咋这时候来了?找你大伯有事?”
“哎,是有事。”
说着,郑虎急匆匆就往屋里去了。田氏摇了摇头,心想莫是真有什么事,要知道郑虎平时一向很稳重的。
郑虎进去了就往东屋拐。
果然,他大伯郑里正正盘膝坐在东屋大炕上抽旱烟。
“咋,急慌慌的。”
郑虎在炕下的一个墩子上坐下,喘着粗气,一时说不上话。
郑里正六十多岁的模样,容长脸,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从外表来看,不过是个普通的庄户老汉,就是穿的衣裳也都是普普通通的。只有那股不动如山的镇定,一看就是个久经人情世故的。
他嘴里含着烟嘴儿,就将炕桌上的茶壶往前推了推,郑虎也没客气,站起来就倒了一碗茶,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伯,我跟你说,我今儿碰见一件事。”
“啥事?”
“今儿不是我爹忌日,我一大早就带着……”
郑虎说到一半,郑里正就从炕上坐了起来,一副认真去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