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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园在陪老爷子下棋,一言不发,丝毫没提起家冕跟胡思琪的事儿。
老爷子也沉默,端着杯茶,目光静静地盯着棋盘。
灯笼点亮,院子里透着点遥遥的光。这年过得,不如小时候那么有气氛,时不时听见窗外响过一两声的炮仗算是点了岁。
向园棋技尤其烂。小时候学过不少东西,唯独这围棋,下得磕碜。下了一盘,老爷子就不兴同她下,挥着茶杯盖把人轰走:“走走走,本来技术就差,还心不在焉的。”
向园倒也不是心不在焉,就是心里有点不踏实。
她刚给徐燕时打电话,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总觉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向园趁下棋的空隙给他发了两条信息。
他只回了一条:没事,好好过年。
向园瞧着那条信息,越发地惴惴不安起来。
家冕从楼上下来,赖飞白拦了会儿,没拦住。
老爷子默不作声,等人出了大门,传来“砰”一声骤响,嗡嗡嗡在整个房间里似乎还有回响,向园立马机灵地站起来:“我去看看,大过年的别给我惹出什么事情来。”
老爷子喝着茶,眼皮一抬,若有所思地轻瞟她一眼。
向园心虚,三步并作两步跑了。
别墅空荡,只余青灯黄卷,棋盘如散沙。
司徒明天跟赖飞白互视一眼。
后者不言语。
老头放下茶盏,恰时窗外落下一片枯树叶,脉络残蛀。
司徒明天盯着看了会,不知是自言,还是对他说的。
“我是不是留不住他们了?”
赖飞白:“没有,他俩从小就这样。大少爷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那向园呢,陪我下棋心不在焉的,这会儿又急匆匆跑出去,说她担心家冕我是不会信的,哪次家冕闯祸她不是幸灾乐祸地唯恐天下不乱。”
赖飞白:“园园是长大了。”
这话司徒明天没反驳,瞧着窗外的那双眼神,似乎闪了下。
“她是真的越来越像她妈妈了。”
司徒明天悲伤地叹了口气。
“秀娟啊。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司徒秀娟啊。
秀娟啊。
—
老庆今年加班,没回家过年,正好跟徐燕时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凑对了。
三井胡同后街沿河,夏天的时候,河岸上会长出浓茂的野草,沿街就像铺了一条绿丝带,绿油油的。此刻只剩光秃秃一片,与胡同口的废铜烂铁,还挺相得益彰的。
连路灯都明灭,照着这条昏黄的街。
老庆买烟的时候,手里拎了几盒炮仗,是那种摔炮,奋力一摔,星火四溅,很解压。
老庆摔了几个,兴头上来,塞了几何给徐燕时,“你试试,真的很解压的。”
徐燕时靠着车门,单手夹着烟,笑了下:“等会楼上那奶奶又要骂人了。”
小时就听说这楼里住着个非常横行霸道的老奶奶,这种矮楼隔音效果不太好,有时候隔壁一对情侣半夜里办点事,全让一旁的写作业的小孩听了去,奶奶就直接点了一串炮仗敲开隔壁的房门,二话不说给扔了进去,直接把人给炸清醒了。
走楼梯声音大点,老奶奶也是开门劈头盖脸一痛臭骂,脏话尤其难听。
徐燕时也被她骂过,说他跟他爹一样,是个狗屁子二流子,没头脑之类的。
反正这老太太虎得很,骂街出名,没人敢惹。听说年轻时也是一大哥的女人,后来大哥落难,锒铛入狱,她流落疯癫至今。
老庆本来没当回事,就一老太太,能凶到哪去。
噼里吧啦地摔了一阵后。
寂静的空巷里,忽然“嘎吱”一声响,有人推开窗,二话不说兜头泼下一盆开水。
那如注的水流重重砸向地面,开了花。
两人离得远,索性没遭殃。
紧随而至,跟连珠炮似的一连串难听的字眼:
“草泥马比的狗崽子,放你麻痹的鞭炮,你怎么不回家炸尼玛逼的肚子呢?狗杂碎!”
瞧骂人这顺溜劲儿,显然是个老流氓。得劲!老庆反倒没收敛,越摔越有劲!
他摔一声。
楼顶上。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碎,煞笔玩意!”
每一句,都不带重复的,还都全是脏字眼。
老庆不光自己摔,还怂恿徐燕时也一起摔。
徐燕时靠着车门没动。
老庆摔得起劲,已经有些出了汗,他一个一个奋力的砸,额头汗珠密密,微喘着气说:“听她骂人不爽吗?你别当她是在骂你,骂你爹,骂小三,骂小人,骂伪君子,骂领导,骂所有对不起你的人!”
这是教他发泄呢。
徐燕时抬头,看了眼,一个个陈旧破败的窗格子里,亮着的灯不多,老太太咒骂声不止。
寂静的胡同口又停下一辆车,车灯明晃晃又嚣张直挺挺地照在两人身上,还格外不耐烦地摁了摁喇叭,徐燕时穿着羽绒服靠着车门不为所动,反倒老庆暴脾气上来,狠狠把剩下炮仗全摔了,捋臂要冲去掐架:“你冲谁摁喇叭呢你!开宾利了不起?”
车停下,驾驶座钻出一个脑袋来。
徐燕时早就认出那车牌了,“你怎么来了?”
老庆一愣,瞠目结舌地:“认识?”
林凯瑞随即从车上钻下来,一身西装革履,尖头皮鞋擦得增光发亮,走路还不忘得瑟地登两步,怕磕着灰,一步一垫地走到两人面前。
先是跟老庆打了个招呼:“兄弟,脾气够火爆啊?”
老庆:“这谁?”
徐燕时靠着车门,两人一左一右站他边上。
简单一介绍,“林凯瑞,我公司老板。”
随即又看向林凯瑞,“王庆义,老庆,我兄弟。”
林凯瑞有点吃味地说:“我怎么不是你兄弟了?我也是你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