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想和他说:很抱歉,没有让你早一点遇见我。
但是总也没有说,因为太矫情了。
因为这世界上最滥俗而又最廉价的四个字,就是相见恨晚。
-
我又被李祝融关了起来。
说是关,其实也不恰当。因为他这些天似乎都不是很忙,经常带着我去跑步。他逼着我跑山上的台阶,他穿着休闲的衣服,长手长脚,一个人跑得远远的,然后站在高处悠闲地等着我。
他有时候甚至会不自觉地笑起来,明明是那么冷硬的一个人,笑起来眼睛却眯着。他嘴唇薄,笑起来上翘的弧度很明显,整张脸都温柔起来。
但那也是有时候而已。
大部分时候,他穿高级定制的西装,从肩到背再到腰,留一个笔挺冷漠的背影,我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这样站在窗边,不动,也不说话,我想他也许是在发呆。
但是发呆对于他,是很奢侈的事。
他总是忙,电话,文件,会议,他有时候深夜才回来,轻手轻脚洗了澡,轻手轻脚上床——对他来说,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行为。
我们很少说话,他在楼上的书房有很多书,我可以随意拿来看。我像是在整天整天地看书,其实,如果他在旁边,我看书是看不进去的。
我的日子并不难过,我甚至是舒适的,但是我并不安心,我像是小学时候放了学去同学家里玩,玩得开心,但是总是不经意地看窗户,因为外面天已经黑了,罪恶感让人不安。
我想大概很久之后,我都会记得这段日子。<
四月十三,早上一直在刮风。他抓了我去跑步,下山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很小的毛毛雨,沾在脸上才感觉到的那种。走着走着,他忽然把我拉过去,裹进他风衣里。
他把手搂在我肩膀上,笑了起来,说:“这个高度刚好。”
我其实不很介意身高,虽然我只有一米七五。但是大概是那时候的气氛太好,我解释了一句:“我爸有一米七七,但是我妈只有一米六。”
他挑了挑眉毛,很是高傲地说:“我爷爷有一米九。”
我没有接他的话。
四月十四日,我离开了他的房子。
-
我一直以为,李祝融不会放我回R大。
事实上他也没有放。但是四月十四是他儿子的生日,大概是他儿子告了黑状,把李家老爷子请了过来。
李老爷子驾到的时候我正在花园里,忽然后面传来不少人的脚步声,我回头就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穿着中山装,个子很高,眼神复杂但严厉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总结起来大概只有一句话:这个叫许煦的家伙怎么还没死?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如果我死了,第一个放鞭炮的就是他。
李老爷子自始至终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只虫子一样,吩咐他旁边跟着的人把我赶出去,袁海不在,李祝融放在别墅里的人也没什么主心骨,就让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李祝融的儿子,一直站在客厅,抱着手臂,平静地看着我。
这小孩是个人精,很喜欢记仇。当时在玛莎庄园的时候我逗他玩,做了菜故意不叫他吃,后来哄了他一天他都不肯吃。
他不喜欢我,但也不想我死。李家的人就是这一点强,他们很会权衡孰轻孰重,冷静得简直不像人。所以不擅长谈感情。以前听到郑野狐讲李老爷子的风流外史,说他和一个俄罗斯女人结了婚,不到三个月就把别人气回去了。九个月之后,那女人托人给他送来一个小婴儿,就是李祝融的父亲。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还和他讲道理,说他对李祝融的教育有问题,说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李祝融才会这样冷漠……
我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自以为自己是在摆事实讲道理,能折服别人。结果不到半个月,我被R大劝退,副校长说:你骚扰自己家教的男学生,别人还是未成年,好在对方不准备追究法律责任了,只要你在全校张贴公告道歉,然后退学就行了。
到那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人,他不会和你讲道理,因为他连话都懒得和你说。他只要一个事实砸下来,你就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