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医生也是说,化疗会增加痛苦。”李祝融按住我手,不紧不慢插话:“我说话比较直。我是这么想的,剩下的日子里,我们用最好的药,能治多久就治多久。伯父想去哪里,有什么想法,都要和我们说。既然已经是这样的情况,剩下的每一天,自然都要过好!”
我挥开了他的手:“你什么意思?我病的时候你怎么不是这么说,我爸还活着呢!你做这些打算……”
他再次轻易按住了我的手。
“老师,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伤心愤怒都起不了作用,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个是治疗,一个是让伯父开心地过日子……”
“不是你爸,你当然不伤心!”我脱口而出。
“煦煦!”我妈严厉地开口。
我不想再说话,坐在沙发末端,一言不发。
“李先生的话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治病,和好好过日子。但是我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普通人家,还是不去北京了。”我妈缓缓地说。
“我知道伯父伯母在顾虑什么。”李祝融平静地说:“老师是我要和他一起过一辈子的人,老师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伯父伯母不用担心欠我什么,只把当成你们的儿子就好。去北京是为了伯父,现在的情况,医院和生活,都应该选最好的。”
“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不想拖累许煦。李先生的提议……”我爸开口了。
“李先生说的事,我和他爸爸商量一下吧。”老太太打断了我爸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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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前,我被叫去我爸妈房间。
老太太又哭过了,眼睛红红的,我爸气鼓鼓地坐在床上。两老显然是吵过架了。
“煦煦,先前他说的事,你怎么想?”我妈问我。
“妈和爸怎么想?”我反问她。
“妈觉得,他说的倒是好的,但是我问过医生,抗癌的药贵,北京的医院也贵。你是个教书的,赚不了多少钱……”
“先别管钱的问题,你只说你和我爸怎么想。”
老太太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要是有钱,肯定是买最好的药。你爸呢,死犟着不说,其实他这辈子就图你好了,要去北京看看你的学校,他巴不得呢……”
“要卖了儿子去北京,这事情我做不出来!”我爸忽然转过脸来对着我发怒,一张清瘦脸气得通红:“钱不是问题?钱从哪来?你准备用他的钱?想都别想!你忘了当初他让你退学了?他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在一起!我反正没多少时间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不拖累你!”
“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卖儿子?”我妈也气急了,眼眶里满是眼泪:“煦煦是我生的,就你会心疼儿子?你把自己儿子想成什么人?煦煦是图他的钱?你一辈子搞你的物理,逼着儿子也搞物理!儿子退学了,你就当不是亲生的了!这些年要不是你,我儿子会家都不敢回?要不是你病了,儿子会想着去北京?”
我爸向来不会吵架,被老太太数落半天,涨得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怕他气坏了,忙拍着他背:“妈,你少说一点,你知道我爸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整天脑子里都是些旧思想,不就是同性恋吗?同性恋就不是你儿子了?你儿子这么些年,往家里寄了多少钱,过年过节往家里寄东西,你做寿的时候给你长脸,哪里比别人家的儿子差?现在你得了病,儿子抱怨过一句没有?儿子想办法给你治病,让你过好日子,你还在这里发牛脾气……”
我妈一数落起来,句句话都是刺人的,我怕我爸被她骂出好歹来,只好握着她手让他转移目标:“那妈的意思,是去北京了?”
“要去你去!我不去!”我爸扔下这句话,气呼呼往床上一躺。
“算了,他这死牛脾气不乐意去……”我妈灰心了:“拿人手短,你爸妈都老了,还要过什么好日子?别拖累了你,在那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去回了他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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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房间的时候,李祝融坐在我床上,正在看一份文件。
我把行军床上的被子铺开,睡了下来。
刚躺下,只觉得眼前一暗,是李祝融的影子刚好落在我头上——他从我床上跨到行军床上,把我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