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羽道:“诸葛断为什么要将他三个妻子全都杀死?”
顾棋道:“因为她们对别的男人笑了笑。”
公子羽道:“这两人一个全无自知之明,一个太多疑,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以后千万不可吸收这种人加入我们的组织。”
顾棋、吴画同时道:“是。”
公子羽颜色又和缓了,道:“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刀法却不弱。”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星宿海的大搜魂手,也可以算是很厉害的功夫。”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据说傅红雪近来一直很消沉,几乎天天都沉迷在醉乡里。”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可是你找的这些好手,却还是连他的一刀都挡不住。”
顾棋不敢再开口,连一个“是”字都不敢说了。
公子羽却在等着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回答必须明确简短,可是必须要有回答。没有回答,就表示他的问题不值得重视。
任何不重视他的人,保证都会得到适当的惩罚。
顾棋终于道:“他喝得虽多,手却还是很稳。”
公子羽道:“酒对他没有影响?”
顾棋道:“有一点。”
公子羽道:“什么影响?”
顾棋道:“他出手反而更凶狠残酷。”
公子羽沉吟着,缓缓道:“我想他一定很愤怒,所以他的刀更可怕。”
顾棋没有问为什么。在公子面前,他只回答,不问。
公子羽却已接着道:“因为愤怒也是种力量,一种可以推动人做很多事的力量。”
顾棋看着他,充满了佩服和尊敬。
──他从不轻视他的敌人。他的分析和判断永远正确。他对敌人的了解,也许比那个人自己更深刻。
所以他成功了。他的成功,决不是因为幸运。
公子羽忽又问道:“他还是要等别人先出手再拔刀?”
顾棋道:“是。”
公子羽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能后发制人的,绝对比先发制人更可怕。”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你知道为什么?”
顾棋道:“因为一招击出,将发未发时,力量最软弱,他的刀就在这一瞬间切断了对方的命脉。”
公子羽道:“别人能不能做到?”
顾棋道:“不能。”
公子羽道:“为什么?”
顾棋道:“这一瞬稍纵即逝,除了他之外,很少有人能抓得住。”
公子羽微笑:“看来你的武功又有精进了。”
顾棋道:“略有一点。”
他不敢谦虚,他说的是实话。在公子面前,无论谁都必须说实话。
公子羽笑容欢悦,道:“你想不想去试试他的刀有多快?”
顾棋道:“不想。”
公子羽道:“你自知不是他对手?”
顾棋道:“据我所知,天下只有两个人能制住他。”
公子羽道:“其中有一个是叶开?”
顾棋道:“是。”
公子羽道:“还有一个是我?”
顾棋道:“是。”
公子羽慢慢地站起,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满园花香扑面而来。他静静地站着,不动,也不开口。
顾棋、吴画更不敢动。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道:“有件事你们只怕还不知道。”
顾棋仍然不敢问。
公子羽道:“我不喜欢杀人。我这一生中,从未亲手杀过人。”
顾棋并不惊奇。有些人杀人是用不着自己动手的。
公子羽道:“没有人能制得住他,我最多也只能杀了他。”
──因为他这人就像是一把刀,钢刀,你可以折断他,却决不能使他弯。
公子羽道:“可是我现在还不想破例杀人。”
──因为他还有顾忌。他仁义无双的侠名,并不是容易得来的,所以他不能杀人,更不能杀傅红雪。
因为傅红雪并不是个大家都认为该杀的人。
公子羽道:“所以我现在只有让他去杀人,杀得越多越好。”
──让他杀到何时为止?杀到大家都想杀他的时候为止,杀到他疯狂时为止。
公子羽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可再给他点刺激,让他再多杀些人。”
他回过头,看着他们:“我们甚至还可以给些人让他杀。”
顾棋道:“我去安排。”
公子羽道:“你准备安排些什么人让他杀?”
顾棋道:“第一个是萧四无。”
公子羽道:“为什么要选中这个人?”
顾棋道:“因为这人已变了。”
公子羽道:“我想你一定还可以安排些更有趣的人让他杀的。”
他微笑着,慢慢地接着道:“现在我已想到最有趣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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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满园。
公子羽背负着双手,徜徉在花丛中。他的心情很好。他相信他的属下一定可以完成他交待的任务,杀人的任务。
可是他自己却不杀人的。从来都不杀。
四
静夜,夜深。
傅红雪不能睡。不睡虽然痛苦,睡了更痛苦。
──一个人睡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床,屋里充满了廉价客栈中那种独有的低贱卑俗的臭气,眼睁睁地看着破旧龌龊的屋顶,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些不该想的往事。
──没有根的浪子们,你们的悲哀和痛苦,有谁能了解?
他宁可一个人游魂般在黑暗中游荡。
有的窗户里还有灯光。
窗户里的人还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睡?是不是夫妻两个人在欢愉后的疲倦中醒来,正用晚饭时剩下的菜煮泡饭吃?是不是孩子们在半夜醒了,父母们只好燃起灯替他换尿布?
这种生活虽然单调平凡,其中的乐趣,却是傅红雪这种人永远享受不到的。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的心又开始刺痛。
他又想喝酒。
酒虽然不能解除任何痛苦,至少总可以使人暂时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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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暗巷中,有一盏昏灯摇曳。
一个疲倦的老人,正在昏灯下默默地喝着闷酒。
他摆这面摊已有三十五年。每天很早就要开始忙碌,买最便宜的肉骨头熬汤,卤一点大家都可以吃得起的下酒菜,从黄昏时就开始摆摊子,直到凌晨。
这三十五年来,他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动过。他惟一的乐趣,就是等到夜深人静,客人最少的时候,自己喝一点酒。只有在喝了一点酒之后,他才能进入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一个和平美丽的世界,一个决没有人会吃人的世界。虽然这世界只有在幻想中存在,他却已觉得很不错了。一个人只要还能保留一点幻想,就已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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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到了昏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