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宁大怒之下,方待怒喝,但转念一想,自已连个姓名都说不出来,可那能怪得了人家不信,一时之间,心中顿生一种彼人冤枉委屈之感,呆呆地愕了半晌,望着这少年吴布云面上轻蔑之色,真恨不得自己能在自己胸口打上两拳,长叹一声,心中突地一动,伸手一折前额,朗声道:“口说无凭,眼看方信,阁下既然不信在下的话,在下便说千百句亦是无用,只是——”他亦自转身到车前,打开车窗,又道:“阁下自称是经历江湖的人物,或许能认得这位前辈“吴布云迟疑一下,嘴角微带讪笑地走到车旁,此刻天光甚亮,照得这条无人的道路上覆盖着的白雪灿烂如银,他馒条斯理地沿着管宁的手指向车内一看,只见这辆外表看来毫不起眼的大车里,装饰得竟是十分舒适华丽,车内平铺着一块木板,板上铺的却是十分柔软的丝棉绵垫,垫上酱紫色的绵褥之中,静卧着一个面容苍白,头巾已落,发髻松乱,呼吸微弱,几乎令人不能分辨他是生是死的中年男子。
他心中一动,目光凝注,只见这中年男子面目瘦削清醒,双眉如剑,鼻挺如雕,嘴唇是薄削面秀逸,一双眼睛,却合在一处。
这人的面目也似乎相识,又似乎陌生,他仔细地再望上两眼,心中突地一动,想起一个人来。”难道是他?”
但是,对这个猜测,他又却觉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寒风吹过,他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倒退三步,突地一把拉开车门,闪电般拉出这位白袍书生的一只左手,目光微扫,突地大喝一声,旋身一掌,向立在身侧的管宁打击。
这一掌打来,确是大出管宁意料之外,他方才见了这少年吴布云的举动,心中已觉奇怪,不知道这少年拉起人家的左手看什么?
此刻一掌打来,他心中更是大吃一惊,匆忙中撤身一退——这一退,却又令他自己大吃一惊。
这条路本是官道上一条分支,路本不阔,行人更少,管宁出城之际,心中思潮紊乱,根中没有注意到路的方向,只是任意驰马而奔,才会误打误撞地来到这条路上。
两个冒着风雪的行人,恰巧从道上行来,见到前面的道路上突地有人影斜斜飞起,飞过两丈开外,惊得心头一懔,连忙将胯下的青骡勒住,再也不敢前行一步。
管宁忙乱之下,撤身一退,身形竟突地离地跃起,这一跃之势,竟然远达两丈,越过道路,停在道旁的乱石丛中。
他学剑三年,对于轻功一道,却始终未得入门,虽因年少好奇,对轻功有所偏爱,但学来学去,却也不能使自己一跳之势远及一丈。
此刻他心中自然难免被自己的身法所惊,他却不知道自己在这数月之中,所研习的内功心法是何等奥妙,莫说是他人,但是一个普通村夫壮汉,得到这种能以引起天下武林中无数高人垂涎的武林秘籍,三年之后,也能成为一个能够在江湖闯荡的人物,何况是他呢?
吴布云一掌落空,猛地一旋身躯便向管宁,口中大喝道:“先前我只知道你是个磊落正直的少年,却想不到你竞和这种恶魔混迹一处,看来公孙前辈口中所说的无耻少年,也必定就是你了,今日你既遇着我,哪里还有你的命在……”
随着这怒骂之声,他颀长的身躯,已自转到管宁身前,手掌连挥,掌影飘忽,已自闪电般地向管宁击出两掌。
这少年吴布云幼得家传绝学,在今日武林中,虽非一流顶尖高手,武功却已足以傲视大半江湖豪客;此刻他激怒之下攻出的两掌,不但去势如风,掌风之猛烈,更是惊人。
一剑震九城,虽然在京城武师中亦非庸手,但他的成名之因,仅是固着他如此的豪气和满腔的热血而已,管宁既在他的门下,虽然极蒙宠爱,但他本身的技艺有限,自然也无法将管宁教成如此出色的人物,何况武功一道,本无幸致,除了像“如意青钱”上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知经过多少研习和探讨,方自发现一条捷径的无上武功心法之外,若想在这短短三年中,武功便有所成,那简直无异于缘木求鱼,痴人说梦。
是以管宁虽然在这数月之中,得以研习“如意青钱”的内功心法,但终究无法与这幼传家学,苦练多年的吴布云相比。
吴布云这两招一发,管宁只觉满天掌影有如泰山北斗一般,带着无比强烈激荡的风声,向自己压了下来。
刹那之间,他但觉这种掌影风声,是自己所无法抗拒的。
他几乎想闭上眼睛,无言地来承受这一掌,但是一种潜意识之中的求生本能,却使得他身形猛地又是一退———果然他又自避开这漫天而来的两掌,稍一定神,他方待大声喝问,哪知人家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掌风又自袭来。
吴布云方才大怒扬鞭,却被管宁三两下巧妙的手法挡了回去,他自然不会知道那只是管宁由心随意而发,偶得妙诀的佳构,只当管宁也是个武林中后起年轻一代中的高手。
但此刻交手之下,正是俗语所云:“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虽然年轻,但对人对敌的经验已不少,一见之下,便将管宁武功的深浅了然于胸,心中自也稳操胜券。
他与“君山双残’’本有极深的关系,而又从公孙左足口中,听到一些足以令他对管宁生出杀机的话,此刻他下手不再容情。
他双掌交错,掌势连发,管宁却只有连退,避其锋锐,眨眼之间,管宁情势已越加危殆,而他们两人的身形,也已远离道路;来到一片秋收之后,早已荒芜的麦田之上。
十一月后,北京城里城外,便已降雪,雪势稍停又止,始终没有真正地歇过一段时期,此刻这片麦田上积雪未融,自是滑不溜足,管宁慌乱之下,脚步突地一个踉跄——本就并不明朗的天空,葛地飘过一片阴霾,这难道也是象征着大地上又将发生悲惨之事吗?
吴布云脚步微错,倏然欺身而上,手掌微挥处,食中二指,突地有如出匣之剑一般,电射而出,急地向管宁前胸“璇玑”、“将室”两处大穴点去。
哪知他掌到中途,管宁眼看已跌倒的身躯,突地向后一仰。
吴布云这一招虽又落空,但管宁失足之下,全身便已俱在他掌势笼罩之中,此刻管宁纵是与他相当的对手,先机一失,只怕也再难逃一掌之危,何况管宁武功本就非他敌手。
此刻胜负之分,立时之间,便可分判,吴布云冷笑一声,手腕一反,五指微分,“五弦齐张”,候然又是一招。
他心中已操胜券,知道管宁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下,是以这一招去势并不迅急,哪知管宁眼看这一招当胸击来,竟然不避不闪,反而一挺胸腔,迎了上去,口中冷冷说道:“好一个无耻的匹夫!”
他明知吴布云这一掌之势,必非自己所能抵挡,但却又不避反迎,又突地骂出这句话来,吴布云不禁为之一憎。
要知道管宁天资绝世,聪明超人,他虽从未有过与人交手对敌的经验,但在这种生死存亡于一线之际,他的绝顶聪明,却帮他作了个无比明确的抉择,他明知自己已定然无法避开这一掌之势,是以不避反迎,而他突地骂出这句话来,却是为了激发吴布云的少年好胜之心。
吴布云掌到中途,突地一顿,他这全力而发的一掌,竟能随心而止,其内力掌式的运用,端的是曼妙而惊人的。
管宁只觉得对方掌缘已自触及自己胸际时,方自突然撤力,而吴布云已自含怒喝道:“你骂的是谁?”
管宁哈哈大笑,大声道:“阁下方才赌约之事,虽然输于在下,但此刻阁下武功远胜于我,大可将在下一掌击死,那么——”他又自狂笑两声,接道:“普天之下,便再也无人知道阁下曾经输于在下,也再没有一人会要阁下遵行方才赌约之事,嘿嘿——阁下果然是聪明人,只是阁下既然如此聪明,怎地却不知道我骂的是谁呢!”
管宁虽非畏死贪生之辈,但自古一死,皆有泰山鸿毛之分,若是为忠义之事,让他死去,他便万万不会因之变色。但如此刻不明不自地死在吴布云手中,岂非太过冤枉不值!
是以他方自说出这般尖刻的话来,那吴布云听了果然为之一愕,刹那之间,面目之上,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伸出的手掌,也缓缓垂了下来,管宁冷冷一笑,昂然问道:“阁下这一掌怎地又收了回去只见吴布云胸膛微微一起伏,似乎暗中长叹一声,但剑眉随即一扬,双目直视,亦自昂然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认得你车中的人,武功确是高于公孙前辈,是以你此刻只管说出一事,我无不照办。”
管宁心中暗赞一声:“这吴布云出言果然是个昂藏男子,磊落侠士。”
目光抬处,只见吴布云目光一凛,突地现出满面杀机,接着又道:“公孙前辈的武功地位,虽然不如那厮,但是个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的大英雄,大豪杰,怎可与那万恶的魔头相比,我——我吴布云只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管宁心头一懔,付道:“难道这白袍书生真是个万恶不赦的魔头,难道那四明山庄中的惨案,真是他一手所做,唉……管宁呀管宁——你自认正直聪明,行事但求心安,若反而变成助纣为虐之徒,岂非无颜再见世人……”
他心中正自矛盾难安,却听吴布云又接道:“此刻你赶紧说出一事,无论我是否能够办到,却一定为你尽力去做,然后——哼哼,我再将你和魔头一起置于死地。”
管宁暗自长叹,又仔细地回忆一遍,对那白袍书生的信心,已自减去三分,当下闭起眼睛,对自己在四明出庄所见所闻又仔细地回忆一遍,突地张开眼睛,说道:“阁下如此说法,果然无愧是个君子。”他语声微顿,暗中一咬钢牙,断然接通:“此刻在下要叫阁下做的事,便是请阁下将在下车内的那位武林前辈,带到妙峰山去,寻找隐居那里的一位神医,治愈他的伤势,然后阁下的行事在下就管不得了。”
要知管宁从凌影口中,得知妙峰山上隐居着一位奇人,能治天下各种病毒,但那位奇人究竟是谁?到底佐在哪里?如何才能见到这位奇人,求他治愈白袍书生的病毒?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而他思潮反复之间,自己又下了决心,无论此事的真相如何,也要先将白袍书生的病毒解去,记忆恢复。
此念一决,他便断然说了出来,抬头望去,却见这少年吴布云面色大变,不言不动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我看阁下少年英俊,身手又自不弱,将来在武林中的前途,正是无法估量,他语声突然一顿,目光转向那篷车,狠狠向车中盯了两眼,又自语接道;“车内的武林前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管宁随着他目光一转,但见他目光之中,满是怨毒愤恨之色,心头又自一震,摇了摇首,说道:“我这人对这位前辈的姓名来历,确是一点也不知道。”
吴布云冷冷一笑接口说道:“阁下既与此人素不相知,却又为何为他如此尽心尽力?”
缓转过目光,凝注在管宁身上的。
一时之间,管宁又为之呆呆地征住了,沉吟良久,却寻不出一句回答的话来,要知道他中是个大情大性的热血少年,心中有着一种迥异于常人的豪心侠气,他.与那白袍书生,虽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但自觉自己既已答应帮他回复记忆,便该做到,再者,他身经四明山庄发生之事,再三思考,总觉得此事,其中大有蹊跷,绝非表面上所能够看出,亦绝非这白袍书生所为。
这种判断中虽然有一部分是出自他的感觉,但也有着多少事实根据,尤其是那六角亭中突然现身,击死囊儿的瘦怪老人,大厅中突然失去的茶杯……实在都令他心生疑惑。
但是此刻他却不能将这些原因说出,因之他呆立半晌,吴布云冷冷一笑,已自接道:“你可知道此人有生以来的所做所为,没有一件是大大超出天理国法之外,普天之下的武林中人,也没有一个不将此人恨入骨髓的,而阁下却对此人如此,岂非是为虎作张,此事若让天下武林人知晓,对阁下可是大为不利,那时——嘿嘿,不但阁下日后因之受损,只怕性命也难保全——”两人俱是年少英俊,自然难免惺惺相借,吴布云虽从公孙左足口中,听得一些辱骂管宁的话,以为管宁与那白袍书生狼狈为奸,但此刻他见管宁与此白袍书生真是素不相识,是以才苦口婆心地说出这番话。
哪知他目光抬处,却见管宁双目茫然望着天空,根本像是没有听到他这番话似的,呆了良久,突地基下目光问道:“阁下既对他的事迹知之甚详,大约对此人的姓名来历,也知道了?”
吴布云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此人的姓名来历,日后你自会知道。”语气中充满怨恨,言下之意,竟是连此人的姓名都不屑说将出口。
管宁呆呆一愕,叹道:“阁下既然不愿说出此人姓名,在下自也无法相强,但阁下赌约既输,阁下若是遵行诺言,便请阁下将在下等带到妙峰山去,拜见这位神医,否则阁下只管自去,在下也不勉强。”
他见这少年吴布云对那白袍书生如此愤恨,心中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勉强人家做自己极不愿做的事。
吴布云剑眉一轩,怒道:“方才我说的话,难道没有听到吗?”
管宁又自长叹一声,道:“阁下所说的话,在下自然不会没有听到,但在下曾对此人有道允诺,此事说来话长,阁下如果有意倾听,在下日后再详细说给阁下知道,无论如何,在下都要将他的伤势治愈。”
他说来说去还是如此,吴布云目光凝注,默默地听着他的话,突地狠狠一跺脚,转身走到自己车前,候然跃上前座。
管宁只见积雪宋溶的道路上,被他这右脚一跺之势,竟跺落了个深深的坑,心头暗骇,转目望去,吴布云手腕勒处,马车一转,已自缓行,不禁为之暗叹一声,亦自上了自己的马车,带起缰绳向前走去。
哪知身后突又传来吴布云冷冷的呼喝之声:“阁下要到哪里去?”
管宁转头望去,吴布云马车竟又停下,心头一动,口中喝问:
“阁下要到哪里去?”
吴布云突地跃下车来,飘身一跃,俯身拾起地上马鞭,脚步轻点处,身形倒纵,头也不回,竟又落回马车前座,口中一面冷冷喝道:“妙峰山!”
管宁大喜道:“阁下可是要带在下一起去?”
吴布云面上木然没有任何表情,目中的光采,却像困恼已极,冷“哼”一声,皱眉喝道:难道在下还会失信于你不成?”
管宁极目前望,前面天色瞑瞑,似又将落雪,右手一带缰绳,跃下车来。将马车缓缓转过头来,跟在吴布云的马车之后。
但听吴布云口中两声长啸,扬起马鞭,两辆马车,便自向前驰去,他啸声之中竞似乎充满怨恨之意,又似乎是心中积郁难消,管宁心中一动,付道:“难道此人心中,也有着什么难以化解的心事?”
走尽小路转入宫道,天色变得越发沉重。
是以官道虽阔,行人却不多,这两辆马车,还可以并肩而行,管宁转目望去,吴布云仍然一言不发,目光低垂下,两道被毡帽边沿盖着在下面,几乎隐约难见的修长剑眉,也自深深皱在一处。“他究竟有何心事呢?我让他做的,亦并非什么困难得难以做到的事呀?”
管宁心中正自暗地寻思,吴布云却又冷冷说道:“妙峰山离此已不远,未至彼处之前,我却有几件事要告诉于你。”
他一清喉咙,神色忽地变得十分郑重,缓道:“妙峰山虽是一代名医所居,却实无异于龙潭虎穴,你我此去,不但吉凶难料,而且是否成功,亦未可知。就凭你身上的这点武功,要想见到此人之面,实在是难如登天,就算是我,哼,也只有三分把握,你切切不可将此事看得太过容易。”
管宁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却大感惊异,暗忖道:“医者仁心,本应以救人活命为天职,他却又怎地将之说得如此凶险。”
却见吴布云似乎暗中一叹,目光远远望向昏暗苍弯的尽头,又道:“你并非武林中人,当然不会知道江湖上此刻表面看来平静,其实却已掀起一阵巨浪,武林中各门各派,甚至一些久未出山行道的掌门高人,也都纷纷离山而出,这为了什么,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管宁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难道就是为了四明山庄中所发生之事?”
吴布云冷“哼”一声,道:“正是,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车中之人,此刻已成了武林中众矢之的,至于阁下嘛——哼,也是武林中人极欲一见的人物,其中尤以终南、罗浮、武当、少林,以及太行这些门派,各有门人死在四明山庄之中,自然更不会放过你们。”
管宁心头一懔,变色道:“为什么?”
“为什么?”吴布云低喝一声,突地冷冷苦笑起来,一面说道:
“武林中谁不知道四明山庄中伤残的武林高手,个个俱是死在你手中那个魔头的手中,不说少林、武当等派,与此事有着切身的关系,便是点苍、昆仑等派,也都将挺身而起,为此事主持公道,此刻两河一带,早已成了风云聚会之地,你车中那人武功虽高,但是他能抵挡得了天下武林高人联手吗?”他笑声一顿,突地长叹一声,又自垂下目光,沉声道:“我此刻将你等带到妙峰山求医,此事若被江湖中人知道,只怕我也难逃——唉,”他朗声道:“前面青帘挂起,容我先谋一醉,再去妙峰山如何?”
管宁扬鞭跟去,心中思潮又如潮而生,他倒并非因为听了吴布云的话因而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之事,而是担心自己不知能否将四明山庄中所发生之事的真相揭开,此事直到此刻,仍然是隐没于五里雾中?连一丝可以追寻的线索都没有,他暗中低语:“那突然失踪的盖碗到底是谁偷去的?六角亭中突现怪异老人,到底是谁,独木桥前的暗器人影,是否峨嵋豹囊?白袍书生是何时何地中的毒?
所中之毒,及是何人所下?”
这些摹除了那白袍书生或可为他解答一二之外,便是谁也无法解答,而这白袍书生偏又失去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他长叹一声,抬头望去,酒家已经到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大步走进酒家,却跟跪走了出来,扑面的寒风吹到身上,已不再能令他感到寒意,回首一望,吴布云苍白的面色,此刻已变得通红,两人在这小小的酒铺中,一言不发地各自喝了一些闷酒,此刻心中却已热血沸腾起来,喝酒的时候,这两个衣衫槛楼的少年,自然不会受到青睬,吴布云安之若素,管宁却是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冷淡的滋味,因之他离去的时候便掷出一锭白银,令店小二震惊和巴结。此刻他大步走到车旁,突地大声道:“吴兄,方才你对我说了几句话,此刻我也要对你说几句——”他亦自一清喉咙,朗声又道:“第一,我虽不知道公孙前辈怎样受的伤——”吴布云冷“哼”一声,接口道:“公孙前辈所受的伤便是因为他心痛手足之伤残,愤而和那魔头拼命,真气大大受损,风寒浸体,再加上心情悲愤,因之内外交侵,倒在荒山之中,若不是碰巧遇着了我,只怕这位公道正直、磊落侠心的前辈侠士,便也要死在你们的手下。”
管宁狂笑一声,大声道:“死在我们的手下——嘿嘿,吴兄,你却是大大的错了,小弟我——固然与此事毫无关系,便是我车中的那人,若要取公孙左足的性命,也早巳取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吴布云剑眉一轩,方待答话,管宁却又一挥手掌,极快地接着说道:“我还可与吴兄击掌为誓,日后无论如何,我也得将此事的真相寻出,我车中的那位前辈,如真与此事无关,那么——嘿嘿,我倒要看看哪位武林高人对此事如何交代。”
吴布云冷喝道:“如果是他干的?”
管宁右掌一握,重重一拳,打在自己的左掌上,朗声道:“他如真是此事的罪魁祸首,那么在下便要将他杀死,为那些屈死的武林高人复仇!”
吴布云冷笑一声道:“你要将他杀死,嘿嘿——嘿!”
轻身定向马,扬鞭面去,再也不望管宁一眼,灰瞑阴暗的天空,果然下起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