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都过去后,他心里仍然充满了甜蜜与温柔。
他有过女人,可是他从未到达过这么美的境界。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轻轻地说:“她是我的姐姐。”
波娃居然开口说话了,可是这句话却说得很奇怪。
“谁是你的姐姐?”小方忍不住问,“难道那个恶毒的女人就是你姐姐?”
波娃轻轻点头:“我从小就是跟着她的,她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从来不反抗?”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她非但不敢反抗,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所以她才会对他做那种事,她终于向他说出了她的苦衷。
什么事都用不着再解释,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小方忽然觉得心里的沮丧和苦闷都已像轻烟般散去,世上已不再有什么能值得他烦恼的事了。
他紧紧拥抱着她。
“从今以后,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再被人欺负。”
“你现在虽然这么说,可是,将来呢?”
太长久的苦难,已使她对人生失去信心:“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你也会变的。”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变,你一定要相信。”
“我相信。”她的脸贴着他的脸,脸上已有冰凉的泪珠,“我相信。”
长夜仍未过去。
最大的一个帐篷里灯火通明,唐麟已将他这一组所有的人都召集到这里来,小方也不例外。
这时距离孙亮的暴死已有四个时辰。小方已睡过一觉,别的人却显然没有他幸运,每个人看来都很劳累疲倦。
唐麟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却还是很镇静:“我们已分批出去搜查过,附近三十里之内,绝无人迹。”
他说得极有自信,他派出去的每个人,在这方面都是专家,如果他们说这附近三十里内没有人迹,谁也不会找出一个人来。
“所以杀死孙亮他们的凶手,必定就是我们这队伍里的人,现在一定还留在队伍里。”
唐麟的声音冰冷:“这队伍中能杀死他们五个人的并不多。”
“五个人?”小方脱口问。
“是五个人。”唐麟冷冷道,“你睡觉的时候,又死了两个,你一定睡得很熟,所以连他们死前的惨呼都没有听见。”
小方不再说话,也无话可说。
唐麟道:“他们五个人的来历不同,武功门户也不同,更没有同时与人结仇,所以他们的死,绝对不是仇杀。”
可是杀人一定有原因,有动机。
杀人的动机通常只有两种——财、色。
唐麟道:“他们被杀,一定是因为有人想动我们这批货。”
驼子直到这时才开口:“货物已经被人动过,而且有十几包货都已被人割开,想必是因为那个人先要看看这些货是不是值得他动手。”
“如果是你,你认为是否值得?”
“绝对值得。”
“这批货一个人虽然搬不走,但是他如果能将我们一个个全都暗杀,货就是他的了。”
唐麟的目光始终没有正视小方:“现在我们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我们一定能查出来,因为这队伍中每个人的来历我们都已调查得很清楚。”
其实并不是每个人,还有人是例外。
小方就是唯一的例外。
唐麟道:“在凶手还未查出之前,我们暂时留在此处,谁也不准离开队伍。”
他忽然转过头,用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盯着小方:“尤其是你,你暂时最好不要离开你的帐篷一步。”
小方还是无话可说。
这些事都是在他来到后才发生的,无论谁都难免要对他怀疑。
唐麟也已不再掩饰这一点:“你最好现在就回到你的帐篷里去。”
小方刚准备走,想不到居然有人替他说话了。
加答一直想说的。想说,又不敢说,现在才壮起胆子。
“不是他,他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我不是瞎子,他杀了人,我看得见。”
“你看得见?”
“我跟他,他跟我,就好像一个人跟一个人的影子,一直在一起。”
唐麟冷笑:“你抱着马沙的尸体痛哭流涕时,你也看见他在哪里?”
加答不说了。
他只有一根肠子,一根从嘴巴通到底的肠子,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唐麟用一只青筋已暴出的手揉了揉他那双发红的眼睛。“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的意思你们一定完全都明白。”他挥了挥手,“你们走吧。”
每个人都走了。
小方走得最快,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可以给他安慰。
他刚走入他的帐篷,刚看见蜷伏在毛毡中的波娃,就听见一声惨呼。
这次他没有睡着,这次他听得很清楚,惨呼声就是从他刚才离开的那帐篷中传出来的,而且就是唐麟的声音。
唐麟已经死了,等他们赶回那帐篷时,唐麟已经死了。
一柄雪亮的剑,从他的前胸刺入,背后穿出。
一剑穿心而过。
帐篷里依旧灯火通明。
一击致命、一刺穿心的那柄剑,依旧留在唐麟的尸体上。
雪亮的剑,亮得就像是眼睛。
初恋少女的梦眼,黑夜中等着捕鼠的猫眼,饥饿时等着择人而噬的虎眼,准备攫鸡时的鹰眼,噩梦中的鬼眼。
如果你能想象到这几种眼光混合在一起时是种什么样的光芒,你才能想象到这柄剑的光芒。
地上也闪着光。
不是这柄剑的亮光,而是一种暧昧的、阴森的、捉摸不定、闪动不停的寒光。
发出这种闪光的,是十三枚花芒般的铁器。刚才被召集的人现在大半都已回来,其中有很多人眼睛都很利。
可是他们虽然能看得出发光的是什么,却看不出它的形状。
其中难免有人想捡起一枚来看看,看清楚些。
驼子忽然大喝:“不能碰,碰不得!”
只可惜他说得迟了些,已经有人捡起了一枚。
他刚捡起来,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已突然涣散,他的脸就已开始变色,变成一种暧昧的、阴森的死灰色,嘴角同时露出了一种诡秘而奇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