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渐起,金乌东升,虽然有风,却是个晴朗的天气。
童曈眼光一瞬,暗忖:“这人倒真是个义气汉子,我童曈一生中恶多于善,今日倒要成全这孝子。”他多年独居,已将性情陶冶得处处能替别人着想,他生活虽然孤寂,若说对生命他已绝无留恋,那还是欺人之谈的。
须知无论任何人,纵然他活得十分困苦,但对生命仍然是留恋的,此刻童曈却愿以自己的死来成全别人,这份善良的勇气,已足可弥补他在多年前所做的罪恶了。
于是他再不迟疑,口中低喝:“接招!”身形一晃左掌横切,猛击谢铿的头部,右掌直出,中途却倏然划了个小圈,变掌为指,指向谢铿右乳下一寸之处的乳泉重穴。
这一招两式,快如闪电,黑铁掌力,举世无二,掌虽未到,谢铿已经觉出一种阴柔而强的掌风,飕然向他袭来。
他久经大敌,当然知道厉害,身形滴溜溜一转,将童曈这一招,巧妙地从他身侧滑开。
右掌一穿,却从童曈这两式的空隙中,倏然而发,避招发招,浑如一体,脚步一错,却不等这招用老左掌已击向童曈胸腹。
童曈傲然一笑,二十多年来,他未与人动手,此时不免存髀肉复生之意,想试试这誉满江湖的年轻人功力究竟如何。
同时他虽然自愿成全谢铿,但名驹虽老,伏枥却未甘,临死前也再驰跃一番,来证明自己的筋骨,并未变老呢!
于是他猛吐了口气,掌影交错,掌法虽不惊人,而且有些地方的运用已显得有些生硬了。
但是他数十年修为的黑铁掌力,却弥补了他掌法上的弱点,是以谢铿也不免心惊,连换了三种内家正宗的玄门掌法,仍未占得什么便宜,他闯荡江湖,尚以今日一战,最感棘手。
于是他暗忖:“这黑铁手确实有些门道!”争胜之心也大作。
两人这样一来,掌法都更见凌厉,掌风的激荡,使得地上的黄土又飞舞弥天,更增加了这两个内家名手对掌时的声势。
此两人正代表武林中两代人物,谢铿招式变得极快,身形运转亦速,但稍嫌沉不住气,致有许多极微小的疏漏。
而童曈身形凝重,却以沉着补救了一切,他见招化招,并不急切地攻人伤敌,这与他二十多年来性情的陶冶,可有关系。
但两人功力却有深浅,童曈这些年来,内力虽有进境,但身手却未免迟钝了些,何况他究竟年老,生理上的机能,比不上正值壮年的谢铿,数十个照面一过,已渐落下风了。
但一时半刻之间,谢铿却也无法伤得了他,他双掌黝黑,谢铿也不敢与他对掌,这因为黑铁掌力在武林绝少,在此之前,谢铿也从未遇过。
东升的旭日,片刻之间,却被阴霾所遮,大地上立刻又呈现出一种冷漠凄清的味道。
谢铿暴喝一声,双掌中锋抢出,又是排山掌力,他怎会看不出童曈已到了力不从心的阶段,是以出此极为冒险的一掌。
童曈立刻双掌回圈,想硬接他这一掌,当然他也看出谢铿不敢和他对掌,哪知谢铿掌力含蕴未放,腕肘猛沉,掌缘外分,双掌各各划了个半圈,竟由内家掌法变为外家的双撞手。
这一下他招式的变幻,大出常理,童曈一惊,心里突然生出同归于尽之念,根本不去理会对方这一记煞手,双掌原式击出,攻向谢铿胸腹之间的空门。
谢铿一咬牙,也拼着身受一掌,因为他觉得这样在良心上说来,也许还较为好受些。
两人出招俱都快如电光石火,若两人招式一用老,谁也别想逃出活命。
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童曈的掌缘已接触到谢铿的衣服,但是他却在这一刻里,倏然放弃了与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是以他双掌仅在谢铿身上轻轻一按,虽然因为他心念的这一变动,招式连带而生的缓慢,即使他想用出全力也不可能了。
谢铿的双撞手,却是全力而为,童曈焉有活路?近百十年来,内家高手死在这种外家拳术之中的,这还是第一次。
谢铿一招得手,心里却凛然冒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在发招之时,本也抱着同归于尽之念,哪知人家的双掌却仅仅在自己身上一按,这样何啻人家又救了自己一命。
但对方已然身死,自己想报恩,也不能够,何况对方是死在自己手上,此刻他心中这股滋味,却真比死了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