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语气仍在继续:“那是全村最后一只打鸣的公鸡了……”
“愚侄……惭愧。”
“除了惭愧,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以后我会还您的。”
秦老汉吩咐村里后生套了一辆牛车,载着秦堪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秦庄。
日落时分,绍兴府古朴高耸的城墙遥遥在目。
绍兴府,位处江南,人杰地灵,时有文人赞曰:“会稽山阴,天下繁剧”,宋人魏了翁诗云:“山阴坐上皆豪逸,长安水边多丽人”。
绍兴府城由会稽和山阴两县的县城合并而成,整个绍兴府城以一条纵贯南北的府河为界,河西为山阴县辖内,河东为会稽县辖内。
秦堪所在的秦庄位处西面,正属山阴县所辖。
打发赶牛车的秦庄乡亲回去,秦堪拎着一个小包袱,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下,仰头看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古城,心中涌起难言的感慨。
一个拥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年轻人,走进了一个古老陌生的年代里,未来会是怎样?该实现怎样一种抱负,体现怎样一种价值才不枉两世的离奇际遇?
抱负,理想……
很近,仿佛又很远。
现在的秦堪,似乎没有资格提起“抱负”“理想”,因为在这些东西之前,他还要解决一个更实际更紧迫的问题,那就是生存。
一个手上只有十二两银子的人,所谓“理想”离他委实太遥远了。
府城西门,行人来往进出如梭,一辆辆满载着生丝绸缎茶叶瓷器的牛车马车夹杂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缓缓进出着城门,护城河外,大大小小的简陋食摊前,坐满了各地的客商杂役,端着碗胡乱吃喝,犹不忘抽空抬起头,与同桌的陌生客人交流货物有无,汩汩流淌的护城河两岸,好一派欣欣繁华的盛世景象。
秦堪拎着包袱,在人群推攘中,仿佛一叶海中的扁舟,不由自主便进了城。
首先要找房子住下,幸好出门前秦堪做了一下功课,若要想租房,须找牙行或牙子,即现代俗称的“中介”,不论买牲口,奴婢或是租房,只要付得起中介费,他们都会让顾客称心如意,当然,必须有个前提,顾客首先要有合法的手续,明律规定,离居百里以上,又无功名在身者,必须由当地县衙开具路引,牙行才敢给你介绍房子,“路引”,即俗称的通行证。
这就是明朝的规矩,古板严苛,可秦堪不得不服从,没有实力改变游戏规则之前,就只好遵从它。
好在秦堪的手续很合法,尽管他没有功名了,可他只是从乡下搬到了县城,尚够不上“离居百里”的条件,路引这东西他用不着。
手伸入怀,秦堪感受着怀里十二两银子的温暖和坚实,心中莫名有了几分底气。
钱不多,五两银子用来租房,剩下的七两用来添置东西和吃饭,以自己现代人的智慧和手段,想必在银子花完之前成为一个万两户不成问题。
不就是赚钱吗?不就是从零开始吗?
前世刚从大学毕业的时候,亦如现在一般一穷二白,后来不照样混得有房有车。
人才,在哪里都如金子一般发光发亮且引人注目的!
给自己鼓完劲儿后的秦堪踌躇满志的挺起了胸膛,他的脸上甚至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是对生活充满了信心的微笑。
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秦堪刚迈出了第一步,便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撞得瘦弱的他踉跄几步,还来不及感慨人生第一步的不顺,便听到身后有个娇脆的声音大喝道:“抓贼!”
秦堪一楞,眼见身前一道慌乱的身影在熙攘的人群中穿行,如风一般奔向远方,身后一名穿着蓝色长衫,面容娇好,显然女扮男装的女子一脸义愤之色,带着一股裹挟风雷的气势,奋力追杀而来。
秦堪笑了笑,贼偷儿这个职业,自古便存在,当然,抓贼这种事情,也是很传统的民间活动。
秦堪的反应在现代人眼里看来很正常……他很识趣的朝旁边让了一下,让开一条道让那位裹挟风雷的女子追贼更畅通,更尽兴。
不能怪秦堪的麻木,秦堪只是个普通人,不想惹麻烦,也不愿学雷锋,特别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年代,还有一个原因,在秦庄的时候,偷鸡摸狗的事儿秦堪没少干,严格说来他和那贼是同行,同行之间就算不合作,至少也不能相煎。
贼跑得很快,追贼的女子也跑得很快,经过秦堪身边时,犹不忘用大大的杏眼狠狠瞪他一下,然后像一股狂风般向前席卷而去。
偷与被偷只是一件小事,生活中这样的小事太多,各有各的悲喜,不过与秦堪这个外人无关。
只可惜秦堪避让女子的动作微有瑕疵,于是老天逼着他与这件小事产生了交集。
本想让开一条道的,结果秦堪的动作有些拖泥带水,身子让开了,脚却来不及让开,于是追贼的女子悲剧了……
女子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后身子不由自主腾空而起,接着一个狠狠的狮子扑兔……当然,也有人管这个动作叫“饿狗抢食”。
不管用什么词儿形容,姿势都不怎么好看,结果都那么的悲惨,女子重重摔在地上……脸着地。
周围人群发出一声惊呼,而女子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秦堪心头顿时涌起无尽的愧疚。
“喂……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