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南京都察院紧急派出十余位巡按御史,分赴江西各地官府衙门考核各衙门官员,除了考核政绩民声之外,更重要的是核实江西各地官员在朱宸濠起兵叛乱之后有没有投降反贼或扔下满城百姓弃城逃跑的败类,查缉出来便是一桩抄家灭族的大罪,即俗称的“秋后算帐”
借王师大胜之威,江西官场也面临着一次彻底的清算洗牌
考核算帐是御史和厂卫的事,这些琐事已与朱厚照无关,鄱阳湖水战大胜后的第五日,京师内阁三位大学士派快马出京,代表满朝文武恭请皇帝班师回京
当然,朱厚照看到奏疏的第一反应便是揉成一团扔得远远的
大家仿佛都清楚朱厚照是个什么性子,内阁学士们的催促奏疏绝非随随便便发一道那么简单,而是一日一封,奏疏上的言辞语气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冗长,比王婆婆的裹脚布还长,而且送奏疏的还偏偏是南京都察院的御史,御史这种类别的人是朝堂公认的棒老二,这种人不仅不怕得罪皇帝,而且还时常有意激怒皇帝,跟皇帝说一次话不混几记廷杖简直是渎职,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御史们很有耐心,大老远从南京跑来,不管朱厚照愿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抑扬顿挫地念起了内阁学士们请求班师回京的奏疏,一天一次,比吃药还准时
朱厚照快疯了,对这些古脖子生怕挨不到一顿揍的作贱御史们又发作不得,君臣双方耗了四五日后,朱厚照终于选择了妥协,他不能不妥协,唐僧给孙猴子念紧箍咒大抵也就这般滋味了
于是朱厚照终于下旨,安庆拔营启程,班师回京
大军拔营启程,数十里浩浩荡荡不见首尾,朱厚照骑马走在队伍中间,一边走一边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
秦堪拨过马头朝朱厚照靠近了一些,笑道:“宁王之乱已被陛下迅速平定,瞧陛下这涅怎地意犹未究”
朱厚照叹气道:“可不是意犹未尽吗?在外面平乱讨贼多么惬意,无拘无束的日子过到头了,一想到回了京师每日干巴巴坐在金殿上,听那些大臣们罗里罗嗦,朕咳嗽两声都有无数参劾责骂迎面而来,说句话有人骂,干任何事也有人骂,进了京师朕就仿佛被无数绳索捆紧了一般,再也不得开心颜了”
失落的语气一顿,接着朱厚照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道:“你说朱宸濠这逆贼怎么就不多坚持几天?造反的念头谋划了上百年,就造出这么个光景,民间俗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这朱宸濠遛过之后果然是只不争气的骡子,朱家怎么出了这么一号东西,害朕短短两三月就把他平了,简直是废物!”
秦堪张着嘴,不知该接什么话了,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句典型的昏君语录
“陛下……陛下威武”秦堪只好送上一记干巴巴毫无说服力的马屁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撇嘴道:“一点儿都不威武,朕还在发愁呢,宁王之乱确实平定了,表面上看,朝廷王师大获全胜,而且用时颇短,可实际上呢?朕御驾亲征,王师未至安庆,江西战局全是王守仁在苦苦支撑,不仅坚守九江府一个多月,而且深入敌后收垄兵,奇袭敌酋老巢南昌,还有,擒获朱宸濠真跟朕有关系吗?鄱阳湖水战,反贼主将蠢成那副德行,朕好意思拿出来显摆吗?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安庆决战,但那一战朕擅自领着一千多侍卫冒险冲阵杀贼,这事儿传到京师,满朝文武难道会夸朕是个英勇善战的帝王吗?朕可没指望过他们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