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吃官司都是件麻烦事,最麻烦的是人命官司。
李素也讨厌官司,任何形式的官司都讨厌,虽说人生在世什么事情都要体验一下,方才不枉此生,但吃官司这种事,李素哪怕活了十辈子都不想体验。
可是李素无法指责郑小楼做的这件事做错了,人间总要有正义的,而且正义不是律法制定,每个人心里有一杆秤,正与邪自有评判。
郑小楼用自己的方式评判了正邪,从内心来说,李素很认同郑小楼的评判。
生命哪怕卑贱到泥土里,终究也是一条生命,不应该像牲口一般被宰杀掉。
既然认同他,李素就必须要救他。
“怎么不能私了?民不举,官不究,若是那家地主撤状呢?”
周县令摇头:“不可能撤状,死的是人家的亲儿子,换了你儿子被杀,你会撤状吗?”
李素冷笑:“我若生出这么个畜生都不如的东西,趁早自己亲手掐死,免得麻烦别人吃官司。”
周县令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给这位大唐法盲普及一下法律知识。
“掐死自己的亲儿子也要吃官司的……”
李素耐心被耗光了,怒哼道:“监牢在哪里?我去看郑小楼。”
…………
…………
监牢就在县衙旁边。
说是监牢,其实就是一座低矮的土房,牢房设在地下。
一名官差领着李素和王桩,矮着身子走进牢房拾阶而下,刚跨进一步,李素便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皱起了眉头。
相比之下才知道,大理寺的牢房跟这家比起来简直就是文明卫生牢房,能拿流动小红旗的那种。县衙的牢房更矮,更黑,更臭,走进来仅只几个呼吸,李素已然快崩溃了。
牢房里的人不多,贞观年里百姓多勤劳朴实,鲜有作奸犯科者,乡下偷只鸡已然算得上惊天巨案了,所以周县令平日要处理的刑案并不多,大多都是一些邻里间扯皮吵架之类的小事,郑小楼这个案子怕是很多年才出一件,算是周县令任上的异数了。
走在空荡荡的监牢里,传出阵阵空旷悠远的回音,加上这阴暗幽冷的环境,李素胳膊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关押郑小楼的牢房在最里面,人命案的凶手,官差自然要特殊对待,七弯八拐后,李素终于见到了郑小楼。
郑小楼横躺在牢房潮湿的地上,手脚皆上了重重的镣铐,头发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凌乱地披散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见牢外的脚步声,郑小楼睁眼,投去好奇的一瞥,却见李素站在牢外笑吟吟地看着他。
郑小楼脸上顿时露出复杂的神色,起身走到李素面前,二人隔着牢门栅栏对望。
“你怎么来了?”
李素笑着叹气:“我的三十贯钱不见了,可把我急坏了,于是从太平村一路找到泾阳县,发现三十贯关在牢房里,这下安心了,回家能睡着觉了……”
郑小楼嘴角微微一撇,又恢复酷酷的样子:“我杀了人,今生怕是还不上你的钱了。”
李素叹道:“早就知道这是一桩赔本买卖了……你那三十贯不会这么快花光了吧?快告诉我藏在哪里了,把它当作遗产留给我,能挽回多少算多少……”
郑小楼:“…………”
这家伙是来落井下石的吗?